第93章 九十二折戲 休戀逝水(2 / 3)

歡喜慌忙去拽它脖子上的牽引繩,“哎呀……你怎麼回事,不許撲人!”她力氣大不如前,控不住體格健碩的成年犬,差點跟著摔一跤。江知白見狀才趕緊上前喝住七喜,看也沒看地上的袁寶晟,隻顧檢查她有沒有摔著,“你沒事吧?”

七喜見闖了禍,怯生生趴在歡喜腳上,嗚然出聲,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委屈。袁寶晟自己臊眉耷眼爬起來,解嘲道:“嗨,養熟了的狗都這樣,看家護院挺好。”

從那以後,他隔三差五就跟著綠蘿一起來探望。七喜見了他仍舊愛答不理,卻也沒再有攻擊之類的舉動。

直到有一天,寶晟抱了口大紙箱子,進來就把門關上,神秘兮兮擠巴眼說:“歡喜姐,我給你帶了禮物。”

箱子打開,他從裏麵拎出來一隻毛茸茸的秋田奶娃,也就幾個月大,萌得人心都要化了。寶晟把奶狗放進歡喜懷裏,濕乎乎的小鼻子立即湊在她手上嗅來嗅去。

“……可是,我不能養它。”歡喜把臉貼在奶狗溫暖蓬勃的小身體上蹭了蹭,終於狠心放下,“你還是帶回去吧。”

“別啊!”寶晟有點急,“看它跟你多投緣,就養著玩唄。這可是正宗的赤秋田,我托朋友好不容易才從日本弄來……”

“狗的壽命有十幾年……”她輕輕搖頭,“我養不了它多久。”

“話不是這麼說。”寶晟死活不肯接那隻狗,循循勸道:“這是隻母的,不鬧騰。讓它在跟前給你逗樂,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呀!”

這倒是句吉祥話。江知白見歡喜確實舍不得小奶狗,終於開口道:“要不就留下吧。我照顧,每天帶它來看你,正好給七喜做個伴。”

七喜像是聽懂了,躡足湊過去,把這個新來的裏裏外外嗅個遍,回過頭就扯了扯歡喜的袖口。小奶狗是純血,品相周正,毛色也漂亮,看樣子它很中意。

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作為專業廣告犬,七喜養得相當講究。吃得好住得好,像個貴公子,風度翩翩又英俊,每根毛發都油光水滑,站直了一抖擻特別有範兒。奶狗仰著小臉兒看它,軟軟叫了聲,一刻不離地跟著。

寶晟咧著嘴嘿嘿笑,“感情就是要從小培養,等它長大了,還能給七喜當媳婦。”

江知白正端起杯子喝水,冷不丁嗆了一口,咳得半晌說不出話:“……”

娃娃親就這麼定了,養成要趁早。七喜歡快地搖尾巴,親眼看著自己的漂亮媳婦兒一天天長大,是多麼圓滿的幸福。

歡喜終於理解奶奶的心情。她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看著膝下兒女各自尋得歸宿,無限欣慰滿足。笑著歎道:“那我就放心了。七喜有了伴兒,我也少份牽掛……多好。”

聽她說得傷感,跟交待遺言似的,綠蘿又憋不住眼眶泛紅,頓了頓提議:“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歡喜抱著奶狗左看右看,思量道:“叫‘念念’?”很快又否掉,“不行,這名字聽著慘兮兮,它是我留下的念想,一定要每天開心快樂……不如,就叫‘無憂’吧。”

嗬,意樂無憂,誠與歡喜念。有種東西,被世人全心期許,被尋覓被等待,但或許不會來。

能在一生的紛繁裏被記住的往事,往往也終將變得平淡。歡喜的記性越來越差,漸漸開始遺忘一些事。夢裏的人看不清樣貌,隔海隔山一樣遠,但她知道那是誰。

歡喜其實從沒機會親眼看過,沈望做緙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那側影永遠隻存在於想象,水墨深淺重疊,像長風經過深穀的回音。他的眉眼專注,唇角似被涼薄春風裁過的桃花般煊然。光落在身上,是塵埃裏的煙火。

隻有歡喜知道,她曾在他身上有過怎樣的夢想。人呢,要麼特聰明,要麼特薄情。自己兩頭都不占,注定愛得艱難。心變得很輕又很重,像一枚熟透的漿果,忍耐著飽漲欲裂的痛楚,搖搖欲墜懸垂在枝頭,等待最終的墜落。

得到很短暫,失去卻綿長無盡。除了這,她再也沒有更多關於他的可以記取。

沈望確實已經很少親自動手織緙。難得坐在織機前演示一次,是為了教給妙吉沈氏宋緙的絕技。

妙吉知道機會稍縱即逝,暫時拋開跟大哥的不睦,集中精力學得很認真。饒是如此,長時間高強度的反複練習,也有點吃不消,可沈望絲毫不曾鬆懈。她發現自己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你真的忍心讓沈歡喜輸?”

沈望執梭的手在半空停一瞬,很快又嫻熟地動作起來,說:“我想她贏,也不想看沈家輸。管好你的嘴,不要再提跟專業無關的問題。”

年三十晚上,歡喜第一場參賽作品終於大功告成。一幅絲巾六十公分見方的絲巾,圖案複刻了文物藏品中的《山茶蛺蝶圖》。絲縷細密適宜,層次分明,色彩的強調讓畫麵感更瑰麗厚重。

她從沈望曾拍下的《瑤池獻壽圖》中汲取了靈感,吸收西洋畫的特點,用劈線、合花線、金線等材料大量增加色線,多種戧色使輪廓精準,光感質感和立體感都效果拔群。藍地上山茶盛開,花蕊全是合花劈線,先將絲線劈成極細,再把不同顏色的絲線合在一起織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