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十七折戲 十丈軟紅,換三尺清風(3 / 3)

奶奶心梗剛搶救過來沒多久,再受刺激,病情愈發嚴重。而歡喜自身難保,無力給予更好的醫療,良爺爺的兒子兒媳也不同意老人動用自家積蓄再去填無底洞。家裏人紛紛歎息,議論起來也都為郭碧漪感到不值,好不容易把收養的棄嬰養大,卻沒享過一天福,搞不好還要白發送黑發。思卓媽媽更是慶幸,在飯桌上不住碎聲嘀咕:“還好當初沒同意他倆結什麼娃娃親,這小姑娘看著就不是長命相……造孽喲!”

思卓把碗筷重重一拍,長這麼大頭回對媽媽發了脾氣:“就不能少說兩句?!”

每個人都活在世俗藩籬裏,這些都是很現實的問題。

歡喜心裏明白,飄曳如風中之燭的生命隨時可能終結,繼續拖累下去,奶奶已經承受不起。她知道離死不遠,卻隻剩哀而不傷的心情,並不太害怕。

她這一世一生的事,就由自己來解決。

出院那天,思卓堂哥也來了,江知白卻破天荒地沒出現。他苦忍半天,濃密的眉毛擰成一道深痕,不忿道:“你那男朋友呢,是不是因為你生病就不理你了?這都什麼人啊!”

他的語氣很武斷,歡喜愣了好久才轉過彎,“沒有這回事,你別瞎猜。”

“我就知道,長得跟小白臉似的男人都靠不住!”

歡喜很感動,又有點哭笑不得,耐心地解釋:“再說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思卓眼角一潮,固執握拳:“我你把他找來!”

連越去地庫取車,綠蘿在辦出院手續,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眼睛又看不清,急得不行,往前一撲想拉住思卓,結果絆著床角摔倒在地,雙膝傳來鑽心的疼。歡喜顧不上這些,扯著堂哥的袖子連連搖頭:“他家裏出事了抽不開身,真、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至於到底出了什麼狀況,實在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處。那是江家的私事,還牽扯著一樁塵封多年的隱秘。

世上絕大多數秘密都沒好事。

三天前的晚上,老江突然從植物人狀態中蘇醒。這本該是個難得的奇跡,卻把江知白卷入另一場天翻地覆的風波。

老江醒了過來,但語言和行動功能尚未恢複,口歪眼斜,連坐起身也不能夠。他十分焦躁不安,但凡恢複一點力氣,就不住地揮動手足咿呀喊叫,誰也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江知白聽從醫生建議,找來給幼兒識字用的活動拚音板,老江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拚出五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字:江敬川害我。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有用信息。歡喜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知情的人,放下電話臉都木了。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江知白心神大亂,不知該同誰商量。他的嗓音沙啞,全然不同往日,充滿痛楚糾結,“他寫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老江車禍入院後,一直是江敬川在撫養他,待養子如同親生,感情深厚自然不比常人。

歡喜不知該如何回應。生途多難而寡歡,能說出口的安慰都蒼白無用。她隻知道,江知白接下來要麵對的,絕不比她輕鬆。命運一重重機關算盡,誰也不必妄想逃脫。

他支撐她度過確診後最艱難的日子,在舞台上一起承受非難和攻訐,可惜她再也幫不了他什麼。

古人也道,浮生長恨歡娛少。人活著,就會被數不清的煩惱和痛苦纏繞,快樂卻稀微。愛是虛空,更如捕風,當幻象統統破滅,究竟該用什麼支撐著繼續?

歡喜從未如此迫切地覺得,需要一個答案。

連越在市郊租下的工作室很大,走在裏麵能聽到腳步空空的回音。據說這裏原來是個畫廊,玻璃牆外爬滿了重瓣薔薇,一大片耀目的紅,如酒如血。

裏麵有屬於歡喜的獨立辦公間和一個小休息室。她的東西很少,最重要的無非是那台緙絲機。到底無處可去了,她不得不聽從連越的建議,暫時搬進來。開業在即,百事待興,總有很多瑣碎要一點點捋順。

綠蘿從明唐辭職,成了“猛虎薔薇”的第一個員工。為照顧歡喜,每晚就睡在休息室的沙發床上。

春夏之交,深夜常有風雨。第二天出去看,花瓣撲簌簌掉得滿地都是。日影映入積水,泛起一層淺淡的虹。

連越不讓歡喜操勞,什麼事都不許她幹。她卻閑不住,每天關在屋裏不知鼓搗些什麼,很晚了還亮著燈。

那天淩晨,綠蘿起夜路過辦公室,見百葉簾縫裏透出雪亮的光,裏麵卻毫無動靜。她有點慌,生怕歡喜出什麼事,直接推門而入。門沒鎖,歡喜歪在沙發上睡著了,手指間鬆鬆夾著針線,懷裏還抱著樣東西,紅豔似火,烈烈如荼。

視力不能完全恢複,讓她的耳朵變得靈敏,一丁點動靜就會驚醒。聽見動靜,下意識要把手裏的東西往身後藏。

綠蘿走過去,遲疑地盯著她:“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