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富貴平常幾乎足不出戶,尤其是方佳境走後,整個城中沒有來往的人,除非隨父親一起換換居所,更是整日呆在家中。這些日子方佳境和葉裏渡整天邀她出去玩,恬娘慈愛地支持她:“出去玩兒吧,小姐,呆在家裏別悶壞了,看見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隨心買,咱家有的是錢。”方佳境看著她的樣子,聽她說話幾乎笑破肚皮。
這日三人攜著方佳境的堂弟方淳兒同往鼓丹園看雜耍,無非是些吞鐵球、走鋼索、魔術等表演,方佳境等人都已很熟悉這些把戲,阮富貴卻甚感新奇,她蒙著麵紗,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明亮的眸子緊張而專注地注視著台上的一舉一動。那個男子真勇敢,黑帶蒙著眼睛,雙臂平伸,沿懸在台子兩端兩條鐵柱之間的細絲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阮富貴的心提到嗓子眼兒。孩子卻沒有這麼認真,方淳兒見鄰桌小朋友吃棉花糖,吵嚷著也要,方佳境便帶他出去買。男子終於走到了鋼絲的盡頭,攀住鐵柱滑下地來。台下掌聲雷動,叫好不絕。一個衣著簡樸的女孩端著鐵盆子下來討賞,別說阮富貴從不帶鑥,她根本不知此舉是什麼意思,求助地望著方佳境,才發現好友不見了。她尷尬地紅了臉,一旁的葉裏渡解下腰間玉佩扔到盆裏,阮富貴若有所悟,掏出一顆明珠放進盆中。
“謝謝!謝謝二位!”女孩連連鞠躬,感激不盡。
“且慢!”那女孩正欲走開,卻被葉裏渡拉住,仿佛這才認出她似的,問:“你不是藍僅兒嗎?”
“是。”女孩忐忑不安地抬起頭來,雙眼明澈,目光躲閃不定,怯怯地望了他一會兒,才露出似曾相識的鎮定。
“僅兒,你怎麼又進雜耍班了子了?未行沒把你留在身邊?”
“葉大哥在王宮裏當差,不方便帶著我。”藍僅兒說。
“你這次出來,他知道嗎?”
“不,他不知道,”藍僅兒拚命搖頭,哀求道,“您別告訴他我在這裏……我不想連累他,我也幫不了他,我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葉裏流怔了片刻,道:“你走吧。”
藍僅兒如蒙大赫,也不討賞了,飛快地跑到後台。
方才他們交談,阮富貴認真地側耳細聽,葉裏渡隻得解釋道:“她是個孤兒,曾被我堂弟葉未行收養,不知怎麼又自己跑出來了。”
阮富貴微微頷首,拿香帕擦額,方才那場表演過後,她可是出了一身的汗。不過台上又一個節目上演時,她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這時方佳境領著方淳兒回來了。方佳境向葉裏渡使了個眼色,對阮富貴道:“這節目不好,咱們到園子裏逛逛去吧!”
阮富貴向來沒有主見,若在平時,定然依她。但今天不知怎麼執意要看完,又怕葉、方二人不悅,輕聲細氣地說著好話:“咱們再呆一會兒吧,雜耍不好看,喝茶也行,左右出去沒別的事……”
葉裏渡不知方佳境催她走有何用意,內心又不願違拗阮富貴——阮富貴為自己辯解的樣子真好看,紅撲撲的臉色已透過白麵紗映出來了呢。他坐在一旁保持中立。
阮富貴見方佳境有些生氣,心內恐慌,她可不想開罪這個朋友,可還不知妥協為何物,正左右為難,方佳境見她神色動搖,道:“你想看,改天我再帶你來。”阮富貴遂道:“咱們這就走吧。”
方佳境忙攙她起來,葉裏渡也隻得起身隨行。四人剛走到門口,迎麵撞上一群人,後麵跟著的是些隨從跑腿兒,領頭的卻是阮大鶴,殷勤地攙扶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婦人,卑詞好語,臉上堆滿討好的笑。
那婦人三十四許,容貌豔麗,雙眉細長,發髻高挑,朱唇秀鼻,帶著一股盛氣淩人的高傲。阮大鶴則控背躬身,真真拜倒在她的風度下,全然沒了平日裝模作樣的老爺風範。
方佳境暗道不妙,原來她早聽說阮大鶴迷上一個外地遷來的闊寡婦,方才領淳兒出來買吃食,就見一行車轎停在園中,阮大鶴攙一婦人下轎,看樣子也是要來看雜耍,怕被阮富貴瞧見,便想拉她換一個去處,誰料剛才一耽擱,這會兒兩方正好遇上。
婦人身材高挑,又穿著四指厚的鞋子,居高臨下地俯視阮富貴一——雖然蒙紗藏麵,阮富貴的風姿儀態仍是出眾奪目——似乎不滿有人居然比她更有風韻,心生嫉妒,不由地哼了一聲。
阮大鶴這才看到女兒,被方佳境和葉裏渡左右擁著,阮富貴似乎承受不了眼前的這一幕,身子微微後仰。
阮大鶴臉紅紅白白,最終沒理女兒,哄著婦人進屋了。
阮富貴一言不發,到家後,她有氣無力地上樓,一下子撲在床上。
“怎麼樣了?”恬婦忙問。
“恬娘,你說的沒錯……爹爹……在外麵有人啦!”阮富貴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