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婦道:“小姐呀,咱們一塊下去,你也該吃點兒東西。”
阮富貴緩緩搖頭:“我懶得動。”
“我把飯菜給你端上來。”恬婦瞅著遠處花紅酒綠,有些疼惜似地說,“瞧瞧,花的可都是將來你的銀子喲。”
說著她出去了,聽著腳步聲遠去,阮富貴輕歎一聲,趴在桌上。
恬婦喜看熱鬧,早就想下來見識了,隻不舍得留阮富貴一個人在那兒傷心,隻得忍耐相陪。她現在是小姐的紅人,到哪裏卻都無人阻擋,卻仍做賊似地踮著腳東摸西挪。阮大鶴在外頭陪來賓喝酒呢,恬婦悄悄地溜到新房外,這兒的仆人也都喝主人的喜酒去了,她心中竊喜,耳朵貼在門外聽了會,裏麵有走動和翻東西的聲單,想這新婦不安分。恬婦悄悄掀開窗簾子一角,送上眼去,見那新婦已卸了頭冠,正衝著妝台上一麵鏡子打量自己。她眉畫得細長,直插入鬢,黛綠色,帶點兒妖氣;脖子也細長,鵝似地伸著,眼神是自戀的,鼻梁高挑,薄唇,恬婦用她的相麵術得出這女人心腸手段不善,不好對付,搖了搖頭放下簾子走開了。
恬婦到廚房裏揀了張大托盤,狠狠地盛了些菜肴,端到阮富貴房裏。
阮富貴已穿好鞋,梳好發,眼皮微腫,似乎是哭過了,臉上去有了神采。恬婦道:“快來吃吧。”
阮富貴口裏說了吃不下,肚子卻著實饑了,再加上哭過一會兒,略想通了,不覺開了胃口,與恬婦同桌坐下,舉箸並食。
恬婦壓低聲音道:“小姐呀,你可得提起精神,那個女人不好對付。”阮富貴一抖,便有些害怕。她生平最怯與人交際,二十年來躲在深宅大院、富貴窩裏,偶有來往,也是方佳境那樣的知己好友,可傾心肺,不必提防的;偶聞人家勾心鬥角之事,以為人生之慘莫過於此,萬想不到自己有天也要過上這種生活,不覺色變,生了悲涼之心。
恬婦安慰:“小姐別怕,有我呢。”拍著胸脯,“先入為主,您是阮家的女主人,繼承人,她要是敢對你半點兒欺負,我就天天咒她,直到她死。”她眨眨眼:“小姐,您別忘了,我還有個寶貝呢,世人任誰也敵不過它。”說著伸了伸那條又肥又黑的長舌頭。
阮富貴更加著慌,忙道:“恬娘,不許這樣。任她什麼心腸,我隻安守女兒本分,客氣有禮,料她不會無事生非。至於家財,我……我將來說是要出去的,就都留給她吧!我是一點兒也不搶的……”
她也不知“將來要出去”是什麼意思,隻見別人家女兒到了一定歲數,都離開父母身邊,到別家過日子,又隱約聽方佳境說過出嫁之事,料想自己也免不了有這一天的。
恬婦卻不依:“那怎行?那女人來曆還可疑呢!說不準她就是奔著阮家的家產來的!哎喲!”她一拍大腿:“老爺可真糊塗,引來個狼!”她又想起方才見如瀾獨處時觀賞房中擺設時那欣喜又滿足,欲望勃勃的眼神,心中豁然明朗,認定了如瀾動機詭詐,心中飛快地撥動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