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璀立起,要恬婦坐下,頭往後仰,張大嘴巴,先用薄銳的刀片刮了刮已結痂的舌根,待流出血來,取來選中的那條舌頭迅速地接上。
“痛嗎?”他問。
恬婦點頭不迭。
木菡在旁一邊吃點心一邊說:“我們寶舌國的人,下來舌根處即有一條縫,可隨意揪下來安換。”說著扯出自己的舌頭給阮富貴看,她現在的舌頭是黃色的,果然有一條細微的線,木菡隨手扯下,拿了一條粉色的裝上。阮富貴煞是訝異,木菡笑道:“我們國中有許多寶舌樹,每到夏季,結滿舌頭,那時人人提著籃子采摘呢。有撿到好舌頭的,或顏色絢麗罕見,或異常鮮潤,會拿到集市上賣。”
“會有人買麼?”阮富貴問。
“有啊。”木菡道,“他們買了舌頭不光是為了裝飾,還可以吃呢!”
“吃舌頭?”
“舌頭可好吃了,煮熟了,用蜜浸透,拌甜棗子一起吃;或爆炒油炸,又香又美。”
阮富貴轉了轉自己的舌頭,無法想像吃舌,麵露詫色。
“別忘了我們國裏舌頭是樹上長出來的!”木菡公主道,“就和果子一樣,你不吃棗杏桃梨麼?”
阮富貴便沒話說了,木菡公主又炫耀:“我的天皎宮裏就有兩株寶舌樹,是全國最名貴的品種,好多女子都向我索舌呢。你不知道吧,我父王最愛舔女人的舌頭了,哪個妃子的舌頭美,她就受寵;我父王記不住妃子們的容貌,卻記住她們舌的滋味,他常常吃她們的舌呢。”
“木菡。”雲璀叫了一聲,顯然是不滿妹妹當著外人的麵說起這些。他瞪了木菡一眼,臉上有不易覺察的窘色和氣惱,同時又分出心來用餘光有意無意地瞥阮富貴的神色,阮富貴敏感地捕捉到了雲璀情緒的微妙波動,可她心性單純,以為人世之事,除了□□弑長,無不正當,從沒做過齷齪之想,又哪裏知道此事當須避諱,竟不知王子氣惱何來了。
雲璀已料理停當,恬婦慢慢地恢複了舒坦的神色。雲璀不屑理她,對阮富貴道:“這位老媽媽幾日內須注意飲食,莫吃辛辣過燙之物,每日睡前喝一杯糖水,七日後方可發言出聲。”
“多謝王子。”阮富貴斂衽,又是一禮。看看恬婦,便提出告辭。
木菡這時衝上來,和阮富貴又摟又抱,萬分不舍,竟一下子湧出眼淚。
“富貴小姐,我這一回宮,怕是管教更嚴,再也難出來的,不知以後還有無機緣相見。我真舍不得你呀。”
阮富貴不通人情,起初不知離別,經木菡點醒,方才了悟,善感之心頓生悵然,也是依依不舍。雲璀王子在一旁望著,落到阮富貴身上的目光,複雜難言。稍微懂得觀察的人便可瞧出,他眼底,洶湧著難以自控的衝動和欲望。
木菡公主抹抹淚,對阮富貴說:“富貴小姐,若有一天你閑了,千萬到我們寶舌國玩。我們國民熱情好客,你可以到王宮裏找我——”抱過那隻盛舌頭的瓶子,“送給你留念吧。”
說著又一歎:“也不知那時我可還住在宮裏?”她神色黯然,不似以往活潑無憂——知道為未來憂慮,是女孩子將要轉為女性了吧?
雲璀眼睛閃了閃,過來安慰妹妹:“父母兄長都在宮中,王宮永遠是你的家啊。”
木菡破啼為笑,抓起阮富貴的手親吻,雲璀目光又是一動,他這才注意到這個美麗女子左手竟然生著六根手指。那第六個小指,優雅、性感、純潔,像一個挑逗,撥動著他的心。
“可惜方佳境姐姐回不來啦。你們以後一定要一起去看望我,我會好好招待你們的。”木菡公主似央求又似命令地說。
“嗯。”阮富貴點頭允諾,心中彌滿了傷感。她生平第一次經曆這樣真切的、屬於個人的難以言說的生命體驗。木菡還要收拾東西,阮富貴先走一步,上馬車前她抬頭望了一眼,雲璀王子在樓上臨窗下眺,目光落在她的白麵紗上,帶著淡淡的愁緒和近乎絕望的木然。
這次相遇,這個美麗女子,雲璀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