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富貴柔聲道,我知道啦,恬娘都告訴我啦。
我還看見,還看見夫人她變成,變成……
變成什麼?綠兒插嘴問。
她變成……文玥打了個嗝,忽然麵龐扭曲,眼神狂亂,口不能言。阮富貴困惑不解,綠兒慌忙掐她人中,灌她涼水,她才平靜下來,卻癡癡傻傻的了。
小雪霏霏,腴城的冬天來了。阮大鶴一早就穿上新做的皮袍子坐暖轎往自家酒樓裏會朋友吃烤肉去了。阮富貴坐在閨房的窗邊,看外麵細細的晶瑩白雪,落到鬆樹、荷塘、亭台樓閣上,隻覺天地蒼茫。她披著貂裘,圍著暖爐,仍然能感受到戶外沁人的涼意。心裏雖然舒適,總覺得有些思緒悶悶難發,想起好久沒作畫了,便命丫環取來紙墨,信手描繪雪景。正繪著,似乎聽到有嬰兒啼哭聲,隔著迷蒙風雪飄過來。
如瀾生了。
夫人生了!夫人生了!阮府下人立即忙活起來,有給夫人熬飯的,有請大夫的,有通知老爺的。
阮富貴聽到消息,要去看她,恬婦不讓,說下著雪,外頭冷,小姐身子單薄,別凍壞了。自己跑過去看了一眼,回來後阮富貴問怎麼樣,恬婦撇撇嘴,是個大胖小子,自個兒生出來的。因誰也沒料到如瀾會這個時候生,也沒有安排產婆,她自個兒招呼著生出來了。
恬婦自言自語地說,也太早了呀,算算才六個月。隻是大家都沉浸在喜悅和忙碌裏,誰也沒注意到這一點。
阮大鶴冒雪回來,欣喜地抱起兒子親吻,如瀾嗔道:“你滿身涼氣,別把孩子沁壞了。”
“哈哈,夫人,你立了大功,給我生了個大胖小子!”阮大鶴說著親了一下如瀾的額頭,丫環都偷偷地笑。阮大鶴可不是重男輕女的人,他才沒想過生子綿延、傳承家業的事,這話自然是從別處學來的,此時順口說說。
如瀾可當真了,以為自己地位徹底穩固了,有些傲嬌起來,嘟著嘴說:“老爺,我生了兒子,你答應我的,可得算數。”
“什麼?”阮大鶴一臉糊塗。
“哼,”如瀾不悅,聲調冰冷,“宅子、錢莊……”
“好,好,這就去辦,這就去辦。”阮大鶴允諾,如瀾這才轉怒為喜。
阮大鶴不顧產婆勸阻,胡亂抱著兒子到處轉,如瀾也不管,自己更加養尊處優,對下人頤指氣使。下人覺得夫人生了小主子,是阮家功臣,理當如此,也不覺委屈。
恬婦冷眼旁觀,見如瀾行止實在過分,甚至開始欺壓阮富貴,忘了上次失敗的恥辱,去找如瀾理論。
如瀾像上次一樣,坐在床上,擁著錦被,一邊剔牙一邊冷眼斜睨,待恬婦說完一大通話暫且歇口氣時,才慢悠悠提醒:“你那條舌頭本來就不是自己長的,當心點兒,可別掉出來哇!”
想起上次的教訓,恬婦忙緊閉了嘴,手捂住嘴巴,走了出去。
她氣憤地離開如瀾的小樓,在院子裏遇到愁眉苦臉的管家。管家聽見恬婦咕咕噥噥的罵聲,便也歎了一口氣。
“這夫人也太難伺候了,我在阮家幾年,老爺小姐,莫不眷顧下人……”管家說,“夫人事事要做主,不讓我們聽老爺的,老爺才是正主子啊,這可讓我們怎麼辦?”
恬婦衝著如瀾的房“呸”了一聲,道:“我看出來了,也隻有老爺能收拾得了她。就讓老爺收拾她!”
阮大鶴在書房裏有模有樣地喝茶,腳邊坐著一隻爐子,火又暖又旺,他享受地擠眉弄眼,嘴裏發出滋滋的聲音,以示在品味。
恬婦忽然闖進來了,拉扯著縮頭縮腦,身子裹在黑棉袍裏的博大夫。
“老爺,”恬婦叉著腰,邁著均勻的、堅定的步子來到阮大鶴身前。
“老爺,我要和你算算賬。”
“算啥賬?”阮大鶴撮著耳朵,不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