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婦笑了一笑：“老爺，請問您大婚多長時間了？”
“這個……”阮大鶴摸著腦袋想了想，“六月裏……這才十二月裏，有半年了！”
“您的兒子呢？”
“這不剛生下來嘛！”阮大鶴說。
“這就是了，”恬婦說，“才成親六個月就生孩子，你說怪不怪？”
阮大鶴想了想，“嘿”了一聲，一拍桌子躥起來，“也真是，都說十月懷胎，想當年，姓齊的那女人懷富貴兒，也是懷了十個半月……如瀾可真行，隻用了六個月。”
見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恬婦輕哼了一聲，撇撇嘴說：“老爺，你可真糊塗，都讓人欺負到這份兒上了，還能高興。你不想想，哪家的媳婦兒早產生的這麼順？你再仔細看看，那孩子像你不？”
阮大鶴恍然開竅，臉色一白，怔了片刻，厲聲催道：“快，快叫如瀾抱孩子過來……”
早有房中下人把見恬婦帶著大夫風風火火的樣子奔去報告如瀾了，如瀾心中一驚，正思量對策，忽見阮大鶴派人來傳，少不得硬著頭皮應對。抱起孩子，一步一挪朝阮大鶴書房走去。進門先瞪了恬婦一眼，又滿臉堆笑地去粘阮大鶴：“哎喲，老爺，孩子還沒取名字呢！您可是翻書查取？找到什麼好字眼兒了沒？”
阮大鶴板著臉，問：“如瀾，你老實說，這孩子是誰的？”
如瀾心中“咯登”一下，麵上卻笑著說：“是我的，和你的呀。”
“哼！?”阮大鶴怒道，“你嫁給我才幾天？老實說，是不是從前就跟別的男人上床？”
他說話口沒遮攔的，如瀾俏臉羞紅，一邊抱著孩子一邊摸出手帕拭眼：“老爺，您說什麼呢？您看，這孩子多乖巧啊，不哭不鬧的，”她把嬰兒送到阮大鶴跟前：“您看，這眉毛，這眼睛，這臉蛋，威威武武的，多像您啊。”
嬰兒明亮的瞳仁，專注活潑地望著阮大鶴。
阮大鶴又沒了主意，如瀾早知他怒氣全是裝出來的，趁機又道：“老爺，早產兒聰明，這是件福氣事兒，您可別聽心懷不軌的人挑撥——”
恬婦上前一步：“老爺，博大夫的話你該相信了吧？博大夫，把你知道的告訴老爺！”
博大夫做了個揖：“老爺，有件事兒早就該跟您說的……上次夫人昏倒，我給她看診，她已懷孕三個多月……而她嫁入阮家才不過一個月。”
“好哇！”阮大鶴登時發作，“原來你早就……你是利用我！想盤剝我的家產！”他一通百通，想到這些日子如瀾的索取，明白過來，冷冷道：“把我的東西都還回來吧！”
如瀾悔得不知如何是好，這事本來漏洞太過明顯，隻是她仗著阮大鶴傻，自己又有手段，竟沒想過早做些遮瞞。阮大鶴沒有同情心，又不講理，把送給如瀾的那些宅院店鋪又收回自己名下，勒令她褪下簪華衣，隻穿一件單薄衣服抱著孩子離開家門。如瀾苦苦哀求，阮大鶴毫不心軟。阮大鶴是有點兒小事就巴不得鬧大的，下令全宅的人都不許替她說話。最後如瀾無奈，一身單衣，抱著初生嬰兒孤單地走進腴城白雪紛揚的寒冬裏。阮富貴坐在小樓裏，望著窗外被白雪填滿的院落，幽幽歎道：“爹也太不仁慈了……恬娘，你收拾些如姨的棉衣裳，讓個人給她送去吧！還有小弟……別凍壞了。”說罷，咳了兩聲。
恬婦感慨道：“小姐是什麼心腸！”也不知如瀾為難，依言照辦。
如瀾帶著孩子一走，阮大鶴心裏空了些，但沒多久就全然不在意了。他本來就不是有羞恥感的人，並未覺得自己娶的女人品行不端便有失尊嚴，還洋洋得意地對那群常相往來的朋友吹噓自己的睿智洞察，倒是博得了“灑脫寬懷”的美名，也有人竟以為他是為抒心中鬱憤故作如此，私下勸解，莫要因此而悒鬱，阮大鶴省悟到依人情他該氣憤才對，便又做出黯然神傷的樣子。這一來，心中便真有些無依無著的空虛和寂寞，遂想到這些日子無意中冷落了女兒，便到阮富貴那裏盡情顯示父愛去了，在對阮富貴的過分關懷中自己也體會到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