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館門前人來人往，一張煙熏般的漆黑大門人流出出進進，進去的人總是比出來的多，生意也是好地不得了。隻見四麵八方湧來的癮君子們，腳下都輕飄飄，佝僂著腰耷拉著腦袋，一幅幅萎靡不振的病態模樣，煙癮上來時，一邊用力抽著鼻涕，一邊支手打著哈哈，迫不及待地拔腳就往煙館裏躥。這出來的癮君子們可就大變天了，個個都是精神煥發，紅光滿麵，改頭換麵了一般，無比靈光，就像身患絕症垂死掙紮的病人經過再世華佗醫治，立馬手到病除，起死回生；老樹疙瘩生枝發芽了一般，有了一絲活力。
煙鬼們享受了半天的煙熏火燎，這時都就紛紛踱步出門，伸個懶腰，抹抹半睜半閉的眼，沒待看清黑夜白天，旁邊妓館的妓女們早已盯上了這些腰包又肥又大的獵物，三寸小腳急步跑過來東扯西拉地將獵物牽進“雞窩”裏。
大街上妓館隨處可見，花花綠綠的“雞姐”滿街晃悠，混雜在辛辛苦苦正經做生意的人群中招搖過市，這也是四馬路的一大獨特景觀。
黎子國環眼看去，煙館妓館前一派烏煙瘴氣景象頓時映入眼簾，視線移至別處也盡是此種醜陋景象，想躲都躲不開，看在眼裏心內萬般不是滋味，就像吃了一口酸餿變質的食物，滿口說不出的惡心味道，心裏嘔嘔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實在看不下去了，“呸”地啐了一口唾沫，道：“汙濁！醜陋！有朝一日，我要把這些社會毒瘤全都從上海灘清除幹淨！”
何劍華見他一臉憤世嫉俗之態，心中也有同感，黎子國一聲痛罵吐出口來，也替自己罵出了心聲，心裏也覺痛快，迎合道：“這些社會毒瘤禍國殃民，總有一天會被鏟除掉得！”
話雖如此說，還不知道自己的這份美好願望何時能實現，不由無奈地歎息一聲，道：“哎！子國，我們還是走吧！”
黎子國又是痛恨地罵了一聲：“一群墮落之徒！”
那時手下用力扯了一下何劍華胳膊，道：“我們去買了東西，一會就走！”拉著何劍華向不遠處的一家熟食鋪疾步走去。
二人回家途中並不經過四馬路，不過是前來買一種美味可口的小吃才繞了個大圈子遠遠趕過來。在四馬路上有一家鮮口來點心店做得糟田螺味道最是鮮美，遠近聞名，這是二人最喜愛的小吃，每次二人私開小灶都是必買的吃食，而且隻認準了鮮口來做得糟田螺，不管離家多遠都是要趕來買上那麼一包。
兩人遠遠聞到了空氣中糟田螺飄出的香味，加快腳步衝到鮮口來點心店門前，隻見店鋪臨街的玻璃櫃台前早已站滿了許多購食的人。
黎子國將手裏提的兩瓶汾酒和白斬雞送到何劍華手裏，仗著自己身強體壯衝上前去撥開人群就往裏鑽，他的個頭比旁人都要高出一頭，加之力氣又大，身子往前一拱，身邊的人都被他擠到一邊去了，幾個成年壯漢見狀，心裏不服，挽了胳膊與他較勁，拚了力氣也擠不到他麵前，大是不滿，朝他嘟嘴發牢騷，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甩開身邊與他拚搶的人，三兩步就搶到櫃台前，直覺眼前一亮，玻璃櫃台裏各色小吃琳琅滿目，什麼生煎饅頭、“四大金剛”、蟹殼黃、眉毛酥、鴿蛋圓子、鬆餅、鬆糕、薄脆、一捏酥等點心小吃都盛在各式鍋碗瓢盆裏，整整齊齊地分成幾行排列著，那金黃色、油汪汪、脆酥的感覺讓人看了食欲大開。
黎子國無暇顧及這些美味點心，打眼就看到了擺在櫃子裏最邊角上的一大銅盆拌著焦紅辣椒、殼兒油汪汪的糟田螺。這糟田螺是上海著名的特色風味小吃，這種小吃是用個大肥美、肉頭厚實的安徽屯溪產的龍眼田螺為原料，進店後先用清水養兩天，使其吐淨泥沙，然後再放入鍋內，加上茴香、桂皮等煮較長時間。最後將燒好的田螺放上陳年香糟，糟製而成。這種糟田螺呈褐灰色，肉質鮮嫩，汁鹵醇厚，入口鮮美，十分受人歡迎。此美食是鮮口來的招牌小吃之一，出貨量最大，價格實惠、每天都能賣出十幾盆子。
黎子國望著那個個殼兒飽滿，裏麵螺**隱欲現的田螺，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當即掏了三角子遞了過去，售賣小二按份量稱好用燒紙包了，拖長腔喝一聲：“拿好了呐！”接著雙手送過來。
黎子國接過沉甸甸的紙包，高興地扭身又衝出人群，來至何劍華身邊，開口樂道：“今晚有口福了！”
何劍華開心一笑，兩人整備停當回身按原路返回，走不幾步耳邊又響起妓女煙鬼的曖昧調笑聲，二人再也不堪目睹這些汙濁場麵，腳下生翅般一陣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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