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因為肩頸突如其來的沁涼而醒來時,大巴已停入了彩虹地下停車場,眾人正陸續下車。
我定了定神,想想如此不佳條件卻還能睡得香甜不知春秋,便瞬間對自己的睡眠神經肅然起敬。彎腰撿起掉落在腳旁的外套再將發抓起係了個馬尾,拎包起身時,意識到本坐在我身邊的人已經離開。
翻了手機本想給阿威打個電話,卻見了來自立翔的一條短信。
原來是他今日才得到消息,【異鄉歲月】的重拍終於落實下來,要我下了大巴便去衛經理辦公室尋他,爭取在消息未傳開之前捷足先登,拿下這大卡司。
我眼前一亮,足了精神。
想來,當年這部片子因為黎湘離的猝然離世隻完成了一半,本該是他注入所有心血的經典遺作,卻最終被剪輯成了一部不到一小時的片段集錦,更是連上映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製作成了DVD出售。
這部戲是多少人心□□同的遺憾和情結。去年年底便有重拍風聲傳出,奈何我雖盤算覬覦了許久,卻始終無法落實消息。此番正值這位電影巨匠逝世五周年之際,看立翔短信中所言,彩虹該是終是下定決心從喬亞手中取得了劇本版權,且積極接洽昔年愛將王瑞恩回國執導筒,重拍經典。
至於女主角,我自有那麼一股當仁不讓舍我其誰的氣概。一來彩虹盡力巴結的王瑞恩對我頗為青睞,再來我是黎湘離昔日的得力愛將,五年前那一部未完成的經典便是由我演繹。
衛經理的辦公室在彩虹影業這棟大樓的十六層。
近後半夜的時間,開放辦公區域裏隻有小貓兩三隻在加班。我隨意應了幾聲喚來的‘若琦姐’,便輕車熟路的拐進女士衛生間。
我需要重新畫個妝,將自己收拾收拾再去見那衛經理。
這個中的緣由說來也簡單,無論是名不見經傳的新人亦或是天後,卡司拿不拿的下,憑得全是對方手握令箭的一句話,盡管那令箭有時不過是根雞毛,但就算是雞毛,也是能戳中你七寸的那一根。將那些手握雞毛的人哄好了,自己的路便能走得順點,總也是值得的。這幾年事經的多了,我便也深諳其中門道,說白了無非就是說好話賠笑臉,塞點銀子,再大不了以色事人,隻要不太過分的,我都能接受。
有人推門而入,原是個大美人。我打量兩眼隻覺得眼生,沒等到那一聲‘若琦姐’,卻等來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矜持笑容。其實這樣的新人我見過不少,初來乍到卻被寵壞了,自以為有幾分姿色亦或是小小背景,便不知天高地厚。眼高於頂,總要等到自食苦果才後悔莫及。
她在我身邊站定,拿了化妝包出來對鏡自賞,原也是來補妝的。
我未在上心,隻是細細完成了妝容,又對鏡審視了自己半晌。總覺得自己這毛衣牛仔褲的旅行裝束太過普通了些,便將那毛衣扣子開了三顆。
事業線若不能助我拿下這卡司,還叫什麼事業線。
秘書引我進辦公室的時候,撲麵一股不小的酒味。
拍彩虹的片子也不是一部兩部了,我對這個衛經理自然了解。江湖傳聞他有兩大喜好,一來酒,二來色。也果不其然,我這才在他身邊的沙發坐下,還未及寒暄,他便已將手搭在了我腰側,倒了杯酒塞給我。
我笑笑接過,緩緩仰起頭幹了。
若說我不知道他正將我那領口直勾勾盯著,是我在說謊。如此慢悠悠的仰頭喝了那杯酒,本就是為他創造個機會讓他看得過癮,再說,我初時撥開三顆扣子,為的也是哄得他高興舒服。
我放下酒杯,看得出坐在對麵的立翔頗有些無奈。
其實能碰到他這個經紀人也是我的幸運。相比於其他經紀人的利益至上,立翔在很多方麵還都是照顧心疼我的,有些事情他原先也不是沒有勸過我,隻是我堅持,他也隻能一路支持保護。就好比此時此刻,我被人接連灌了幾杯酒,心裏卻是極其安定的,這無疑是因為我這偉大的經紀人在此。
我陪他喝了五六杯,心裏估摸著那衛經理也是看夠摸夠喝夠了,那麼正經事也該好談了。
也果然,聽我提起來意他顯得十分痛快並沒推諉。立時拿了一早準備的合約給我,當場簽了,十分幹脆。
這該也算是這人的優點了,色心雖大,卻也清楚互相的底線,懂得見好就收。給別人留退路,給自己留後路。再言,畢竟我還是有個天後名號,這常來常往的,與人方便於己方便。
將屬於我的那一半合約交給立翔,我本想著陪他喝上兩杯再走以顯從容,誰料他卻先逐了客。
我與立翔相視一愣,心想還求之不得,便爽爽應下便與他告辭。誰想他還覺得對我不好意思,連連解釋一會兒還有約推不掉,再我數次表達了不介意後,竟還堅持將我送上電梯。
我自然是盛情難卻,隻是這廂還覺得受寵若驚,下一刻便隻剩苦笑連連。
這麼看來他說有約還真不是托詞,隻是這邊油揩得意猶未盡,戀戀不舍,加之多喝了幾杯,腳步已不甚利索,竟是站起沒走幾步便向立翔倒去。我自然識趣,上前與立翔一同扶住他往外走,由得他順勢將重心移到我身上。
與他一路拉拉扯扯至了電梯前,立翔頗有點不耐的將他賴在我身上這一副醉鬼模樣看了看,將電梯按了。而那時走走停停還算好,這一番停下站著,我隻覺肩上愈加重了幾分,不由得伸手將他攔腰扶住以免他摔倒。這一來,他道是也十分受用的將我又摟了摟,難為的是我幾乎與他貼在了一處,迎麵咫尺的酒氣口氣讓我十分難耐。
我將想要來為我解圍的立翔一個眼神頂了回去。
其實這衛經理隻是借酒撒瘋,想占點便宜罷了。我不過也就是聽他幾句酒話,被他滿口酒氣熏熏,再費些力氣將他撐著,又何必不讓他舒心,讓我自己的路好走些?
不過再堅持幾刻,電梯就上來了。
電梯上來了,我就解脫了。
也果然,電梯來的挺快。
我敷衍與他說笑著,聽那‘叮’的一聲,如臨大赦。
我連連道別,才示意性的將他推了推,還未及更進一步將他攬在我腰上的手推回去,便怔了住。
實則,讓我怔忡的並非是見了那一個,而是見了那兩個。
正站在電梯裏將我看著的,是黎華和方才我在衛生間邂逅的那個女人,如果我沒看錯,她還是將他挽著的。
這幾乎是一個瞬間的事情,我的一句‘好巧’還尚未來得及出口,前一刻還醉的東倒西歪的人便已能站得穩穩當當,還伸手為來人擋了電梯門,寒暄問候。
我將被扯歪的毛衣拉正,對來人寒暄了句不及出口的‘好巧’,便禮貌性的往旁邊讓了讓。
黎華看我的目光晦澀難明,這讓我覺得有些莫名,疑問在心裏兜了一圈,不得要領也不再去費心。還好他們很快被衛經理引了進去,把電梯讓給了我和立翔。
在彩虹撞見黎華,讓我惴惴不安,特別是因著我剛簽了合約,他便帶了個新人去見衛經理。
將這種不安在心中揣度了大半夜,最後終是耐不住給立翔打了電話。
他在耐著性子將我所有猜測擔憂聽完後,頗為無奈的說我庸人自擾。
“合同都簽了,你還怕什麼?”
是啊,合同都簽了,我實在沒理由再憂心忐忑。
我想我真是庸人自擾了。
於是我默了默,再想和立翔說什麼,他便頗為不耐的扔了這樣一句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