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睛,不再想去看他那一副陌生的樣子。
那紅腫的眼,蓬亂的發,那滿身的混沌酒氣,和滿麵的惶亂執拗。
也許我不應該怪他,可難道這一切是我的錯嗎?
我以為在我和阿威的這一段關係中,我已經盡力了。
其他的,我還能做什麼呢?
我很迷茫。
他撥過我臉的力道小心翼翼,掌心潮濕。我如他所願的與他四目相對,而他卻別開了眼,一把抱住我將頭埋在我的頸窩。
他抱得很緊,緊得都有些發抖。
“若琦…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那麼說的……我喝多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
一陣難以抑製的不耐自心底掀起,不知是源於他的話還是態度。
我這樣的情緒本是不該,可躁動愈盛,我難以自製的一把將他推開,起身在床沿坐了半晌,腦子才清明了些,背後卻無端出了一層冷汗。
我聽著自己的一聲歎息,都覺得疲憊。
“別說了,我都明白。加澤和黎華私交很好,他可以有他的立場,但他的立場改變不了什麼。有一些無謂的話,你真的沒必要去在意。還有,我不是不讓你碰,隻是自結婚以來,我們之間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我說我沒有心情,可難道你就有嗎?我知道你心裏有刺,隻是我和黎華之間的過去是事實,我無力改變……如果你覺得無法釋懷,那你希望我怎麼做?阿威……你能不能給我留一點空間?”
“……空間?!你是我的妻子!我憑什麼給你和黎華留空間?!”
不可理喻。
我冷眼看他不知怎的又像是酒氣上頭腦的樣子,覺得十分無謂,不再想與他廢話。
“在你揪著我那段已成事實的過去不放時,想想你自己都做過些什麼!起碼我一直忠於這份婚姻,可你呢?”
我不欲再說,他卻一把扯住方要起身的我,將我的手狠狠壓在他的心口,借著酒歇斯底裏的對我喊,“是!是!我是和範曉艾上床了!!那又怎麼樣?!可是我這裏!這裏!這裏從來隻有你一個!你呢?!你敢說你心裏沒有黎華嗎?!敢嗎?!!!!”
那天我沒再對他說一句話,連夜趕赴機場,買了最早的機票回國。
他由著我穿戴收拾,頹然倒在床上,嘴裏不知在叨念些什麼,直到我拉著箱子出門的那一瞬,才將他爆發出來的那一句嘶吼聽了個清楚。
“你不敢!方若琦!你從來沒忘記過他!”
爭執,未眠,旅途勞頓。
我撐著這樣疲憊的身體將多時未住的家略略打掃了一下。
當然,這裏是我自己的家,並非與阿威的那處婚房。
將手裏的紅酒置在一邊,躺在一池熱水中的我昏昏欲睡。腦海裏交錯著一些零碎光影和片段,大多都是關於方才那一場並不愉快的對話,我會不由自主的去回想一些細節,比如阿威的生硬的態度,過分的措辭,還有一些更加粗魯的內容。
在那個不自覺伸手去碰觸自己腰間某處的瞬間,我恍然怔忡,明白有些自以為遺忘了的事,隻是淅淅瀝瀝落在心底,積澱成為最沉重的分量。
那是一顆紅痣。
在肚臍的左側,微微靠下的位置,一小塊朱砂色的肌膚。
黎華曾經對它情有獨鍾,每每纏綿總是癡纏,某回心血來潮還將它吻成了朵花的模樣。
記憶裏,那時正值盛夏,我因那朵花穿衣搭配多有不便,他卻反過來笑言我皮嬌肉嫩,輕輕一碰便要留印子。
將手邊那杯酒飲盡,我恍恍惚惚的念起他多年前說過的這話,然後空白著腦海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下,果然留下個不輕不重的紅印。
我看著那枚紅印怔怔了多時,思緒因為缺覺、酒精或者過熱的水溫變得極度無章而荒誕,如若不然,我又怎會如此執著而投入的陷入那樣的一種回憶,一種酥麻痕癢又微微疼痛的回憶。
我輕輕摩挲腰側的那一顆紅痣,依稀的觸覺漸漸真實起來。
是他的唇齒或輕或重的糾纏,須根不經意摩擦著小腹,那微微的疼,和鑽入心竅的癢……還有手指滑入身體的輕撚慢挑……
身體迎來一次小規模的痙攣。
遍竄身體的那股電流打通我短路的大腦,我猛然弓坐起身,撩起的水花濺濕了地麵。
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我直直盯著鏡中的自己驚魂未定。
春*光瀲灩的眼,雙頰不正常的潮紅……我清醒的感受著身體裏還未散盡的餘韻,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和憤懣幾乎要將我淹沒。
一陣鈴聲穿透我亂麻般的思緒。
我在恍然間匆忙起身,空白著大腦帶倒了置在一旁的那隻酒杯,然後又在手忙腳亂中被碎玻璃割破了腳掌。
從浴室一角的髒衣服口袋裏找到手機時,我裹著一條浴巾,渾身濕噠噠的滴水,腳上的傷口有些痛,血跡淋淋漓漓斜跨了整個浴室。
我低頭看一眼來電的人,隻覺得荒唐的可笑。
“……”
“若琦,好久不見。”
我張了張口,想要回一聲問候,卻飆出了淚。
眼淚是因為壓抑了太多的怨懟和憤懣,或者隻是簡單的因為這樣長時間以來的許許多多的情緒總要一個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