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小溪村的傳言,眾說紛紜,真假難辨,不過有個出身於小溪村的人,卻在這世上如雷貫耳。
今日,陽落崖聚集了百餘名身手不凡的仁人誌士,戒備十足地盯著崖邊那一襲白衣。
“魔頭白驚憶!”,其中有一位溫潤如玉,書生打扮的人上前一步,擲地有聲道:“事到如今,你若伏誅,興許還能得個痛快!”
可很快就有人反駁他,“他屠我滿門男女老少百餘人,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讓他痛快得死?不可能!”
“賊人!你身受重傷,已無處可逃!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他罪該萬死!”
“殺了他!讓他為那些死去的人血債血償!”
“我們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
被逼至崖邊的白衣人扭頭瞥了眼身後,河水波濤洶湧的,滾滾向西,竟與多年前他被獻祭為新娘之時無二。
漆黑天幕閃過一道雷電,映照出他寂寥的輪廓,白驚憶半眯著眼掃過四周一張張充滿了厭惡,夾雜著隱蔽恐懼的臉,露出個嘲諷的笑容。
“沒意思。”
他揩去嘴角溢出的鮮血,轉過身,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說時遲那時快,人群中突然竄出一道暗黃色的身影,急速朝崖邊掠去,有驚無險地抓住了白驚憶的一片衣角。
感覺下墜的動作一滯,白驚憶半抬起頭,天上飄著冰涼細雨,那人的麵容也被水汽模糊得有些看不清,但白驚憶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
白驚憶的嗓音很冷,“薛卿鴻,不要礙事。”
分別五年,薛卿鴻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二傻子飯桶,他的眼神堅毅又明亮,聲音沉穩。
“白兄,你不要再糊塗下去了!這些年來不少地方因妖邪作亂生靈塗炭,孤魂野鬼肆虐,你非但視而不見,還為虎作倀…白兄,這難道是你想要看到的結局嗎?!”
白驚憶神色一沉,“你在教育我嗎?”
“不,我隻是在就事論事。”
薛卿鴻麵露苦澀,“以前白神最常跟我提起的就是,白兄你以後一定會成為這天下最厲害的除妖師,頂天立地,匡扶正道,可現在…”
剩下的話,薛卿鴻沒說,可他的眼神已經表達了一切。
你卻犯下殺孽無數,身上怨氣滔天。
現在的你,真的是你嗎?
“嗬,正道…”,白驚憶冷嗤一聲,“從他拋下我離開那一天起,就帶走了我心中的最後一絲良善。”
他尚且於苦難中掙紮,憑什麼讓他去拯救蒼生?
“白兄,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似乎覺得自己語氣過分了些,薛卿鴻連忙緩和神情。
“我一直記著與白兄的約定,這些年我也走了不少地方,還查了我太爺留下的手劄,發現他曾經贈給他人一對雙魚玉佩,那玉佩有重塑玉佩的奇效!”
“白兄,你先上來,我們一起去找,隻要找到那玉佩,我們就能給白神塑造肉身了!”
白驚憶眼瞳微微瞪大,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突然揚起一抹近乎絕望的笑容。
他搖搖頭,“太晚了,薛卿鴻,你不明白,一切都太晚了。”
找到靈寶又能怎樣,那個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看著白驚憶越來越黯淡的神情,薛卿鴻心中陡然一驚,想強硬地將白驚憶拉上來。
然而下一瞬,一道銀光閃過,薛卿鴻的手裏便隻剩下一片素白衣角。
冬雨凜冽 ,落到栽種在山崖邊的紅梅樹上。
開得如火如荼的梅花終是不堪重負,墜落枝頭,飄飄悠悠落入洶湧江流之中。
薛卿鴻出神望著那片輕盈飄渺的梅花,默默地想。
它也許會恰恰好落在江流的正中心,乘著浪潮,一直奔向很遠很遠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