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神時，腳下滔滔江流奔騰向前，浪卷潮湧之聲震耳欲聾。
料峭寒風拂麵，吹得他微微眯起眼，下意識打量四周。
下雪了。
那些雪花在他的臉上著陸，一絲輕微的涼，還有些許癢意。
他出神地望著這雪，恍惚間，似乎看見一人，踏浪而來。
一身火紅喜衣，在這蒼茫天地間灼灼如華。
他一激靈，回過神，生怕是自己看錯，拚命瞪大眼睛。
那人立於江上，胸前別了朵喜慶的大紅花，臉上還戴著青麵獠牙的猙獰鬼麵，肩頭盤著條小黑蛇，耀武揚威仰著腦袋，呲呲得衝他吐著蛇信。
他上下打量著白驚憶，“你便是本神要娶的新娘？”
白驚憶愣怔地望著對方，下意識想喊出聲，但他的嘴唇動了動，能發出的隻有哽咽且壓抑的泣音。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地痛哭，哪怕被千夫所指，哪怕被逼至絕境，他都沒掉淚，他甚至已經忘記眼淚滑過臉頰的感覺，以為自己不會哭了。
可在清晰地看到這個人再度出現在自己麵前時，恍惚之間，泣不成聲。
見他狼狽的模樣，那人非但沒有轉身離開，反而伸手摘下儺麵，露出一雙銀色眼瞳，如潺潺細水，溫柔綿長。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他一步步走向白驚憶，手指撫過他的眼角，同深埋腦海深處的記憶中的淡漠嗓音無二。
“是被本神嚇到了嗎？怎得哭得如此傷心？”
白驚憶淚眼婆娑。
因為怕鏡花水月，碰一下就碎，怕你下一瞬就會再度消失。
我沒有勇氣第二次去麵對沒有你的世界了。
河神大人揉了揉他的頭。
“愛哭鬼。”
河神大人沒有問他的小新娘為什麼哭得如此悲慘，隻是無聲地陪在他身旁。
須臾，白驚憶漸漸止住了淚。
他看著麵前人俊美出塵的臉龐，驀地想到一件事。
地藏王菩薩有一個神通，便是扭轉時間。
原來他還有機會…還有機會挽回一切嗎？
白驚憶眼底倏地燃起一道光，極亮極亮，似天空燃火。
“夫…夫君…”
他終於喊出了那個稱呼。
河神大人一怔，“改口得這麼快？看來本神也不能落後啊…”
穿著紅衣的河神大人，輕而易舉便將他那白發新娘背了起來。
他們迎著漫天飛雪，一步步往前走。
明明寒風刺骨，可到了耳邊，風聲卻是輕輕的，像是陽落崖上的梅花一起綻放的聲音，柔柔得，香香的。
不遠處停著一隊迎親的花轎，花轎兩旁擠滿了魚蝦蟹龜，吵吵鬧鬧，好不熱鬧。
“哇新娘子怎麼長得這麼好看！”
“我們河神大人也長得好看！”
“新娘子好看！”
“河神大人好看！”
“新娘子好看！”
“河神大人好看！”
“……”
聽到手下們毫無意義的爭吵，河神大人的耳尖似乎有些紅，“它們從未見過生人，一時吵鬧，娘子多擔待些，論起相貌，還是娘子你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