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走著走著路過一座墓地,似乎是新建的公寓,墓地內石碑零零落落,有些淒涼。日本人大都低調,墓地也多設計得簡約肅穆,不比西方人。標新立異,光怪陸離,有些甚至恨不得把自由女神像搬到自己的墓碑前。不遠處的墓碑前放著一束百合,顯然不久前還有人來祭拜過。碑上的黑白照片裏老婆婆笑得很燦爛,他在碑前站了有一會兒,然後天開始下起小雨,他打了車回賓館。
他住的賓館在新宿區,高達六七十層。日本雖然發達,但主要的高層建築都集中在東京的新宿區,也就是他下榻的地方。酒店的大堂內向日葵綻放得豔麗,盡頭的餐廳也裝點得富麗堂皇。牆壁上掛著裝飾用的畫,他意外地發現了自己的,畫麵中高塔轟然欲塌,眾生被打落至四極。極天極地,再不能向前一步。這幅畫描寫的是《聖經·舊約·創世紀》第十一章中的情景,人類因為建造巴別塔,所以被上帝變亂了語言分散到世界各地。
掌特權者多是驕傲,天上多麼的美好,但是上不去,不僅上不去,還要因為覷覦而受到責罰,永生永世不得會麵。人類總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主人,萬物之靈,而在這些神話中,人類卻往往是身陷疾苦的配角,依賴神祇的憐憫與仁慈苟且偷生,多麼諷刺。
他在這幅畫麵前站了一會,酒店的工作人員很熱情,期間還有人上前來用英語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沒有人認出他來。畫家不比明星,不用擔心走在街頭被粉絲簇擁或者不知名的媒體偷拍。而且這酒店也大多是附庸風雅,名家的作品紛紛蕪蕪,各種印刷中的瑕疵卻讓人沮喪。
房間比想象中寬敞很多,一切都布置的井井有條、一應俱全,但是十萬日元的高昂價格同樣讓許多的遊客望而卻步。晚上的時候miku來到賓館裏找他玩,酒店有ps3租借,他借來和她打了兩局小小星球。他們兩個都玩得極差,有些複雜的關卡怎麼也過不了,但是依舊玩得很開心。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她告別回去,他用手機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酒店房間極高,有著巨大的落地窗戶,向下眺望可以俯瞰到大半個東京的夜景,燈火璀然。
“生活不存在十全十美,老天基本不公平,世道一貫很艱辛,愛情不大可靠,理想多半是妄想。”這是純白在她的短篇夜航裏說的一句話,他看到了,把它摘了下來,記在自己的手機的備忘冊上,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電話簿上密密麻麻的號碼,靠前的多半已經作古,成了空號或者換了主人。要讓一個人找不到他能有多難,現代人的聯係看似緊密,實則疏離,離開了現代化的聯係方式,去了電話,住址,QQ,**,MSN,也就斷了所有的聯係。豐沛的情感遲早會被時光打磨得內斂,人海茫茫世事浮沉,如此天各一方各自安好。電話裏傳來電車的聲音,他和她都在這座城市裏麵,但這城市太大,互相望不見。
縱使光芒萬丈萬千寵愛又如何,誰知他半生無家可歸顛沛流離?若非情非得已,誰願意遠走他鄉?命運注定多舛,生活總是困苦,在湍流中生存已經實屬不易,漂泊無依的生活更是想想就令人糟心。
他朝下望去,高樓鱗次櫛比,繁華喧囂,燈火川流如同不夜,多麼美好。但這裏不是他的家,他曾經生活在這裏,但是人間的浮塵太重,十年太長,他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
五百多英尺的高空夜風如刀,他喝了幾支葡萄酒,略有薄醉。電話裏女孩的聲音帶暖意**如水,他別過頭去,嗯了一聲,“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