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起 第一節 遊水(2 / 2)

穿過村中小徑,繞曉湖半響,上山百十步,左轉斜坡直下,一片青黛茶樹林映入眼簾,在夜色下越發的沉靜安寧。前腳剛邁進茶林,一團黑影急竄而至,隻見全身墨黑得發油,高二三尺餘,吐納著舌頭,雪亮的犬牙煞人的眼,遊水雙手扶住猛撲過來的黑豹,用臉輕撫著它的臉麵,碰了碰它的額頭。“想我了吧,成天擔心你咧”,把黑豹從懷裏放下,揉了揉它的身軀,便往林間平坦處的茅屋走去。

柵欄、柴門、茅屋依舊,屋外星光乍亮,如水的月華瀉滿了整片山林。繁星亂墜,如絲的星雲開始隱入天外,象極了人的心,不堪過多的放開。給小黑喂食了些山鼠野兔肉幹,自後山洗涮了幾把,就回屋躺下。

柳木支撐的窗棱邊,掛著幾隻狗尾草紡織的鳥鷹,清風徐來,勿自搖擺起來,老白老白的月光趁機溜了下來,鋪滿了鳥鷹全身,仿佛一下子全活了,躍躍欲飛。回神轉了個身,我心思難寧,月光肯定不會懂。府城好大,好壯觀,到處是人,綾羅綢緞,白玉碧石,每每可見,多得嚇人的賣鋪,五六七八九十多得不能數的吃食,一樣一樣亮閃了我的眼,原來,這就是岑老夫子口中的皇宋。是我的嗎,與我何幹?啥時間……莫怕玉娘又要笑我癡呆了,嗬嗬……幾日不見,玉娘可會念叨我?

自三年前縣學落選,我興意闌珊,再也凝不起進學的勇氣,東邊山拗口林竹炭家的二郎,自童學始,功課可曾好過我,為何人家上了縣學,我卻……想來無趣,半大漢子,怎不至落魄市井懶徒,被哀求二叔替了這片茶林料理。

春分采茶剔茶便送了州府茶莊,平日少事土水,打打柴火,趕鼠追兔,豈不愜意。閑暇時勾幾串山兔幹,背幾捆柴火,至曉湖畔邊的岑夫子草堂,聽老子口沫橫飛,講經解論,賦些新詞,誦幾文正醉翁三蘇詩,人生幾何!閑了鑽空,穿窗默看玉娘連針走線繡些女紅,翻書輕吟幾句“人生自是有情癡,這恨不關風與月”之類詩詞,微眯的柳葉眉,輕啟紅唇時圓潤的皓齒,獨椅亭柱時的神情,一次一次把我迷醉。我不知道怎麼了,無數次夢中,看到了她對我笑,巧笑倩兮,含情脈脈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岑夫子休課間,見我麵向後院呆立,輕搖狀元扇,沉聲道:“大丈夫立世,當以強學博聞、恪物明德,謹以靜心、修身、方能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往聖繼以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稍安,又道:“年輕人應當有誌向,嬉戲纏綿無非正理,你自小清奇,能計會誦,現已不大不小,以後雖不應科考取得功名,但也得求個出處。”說罷搖扇回身,又回了句:“玉娘已應了府城陸家二郎,今後好自為之吧”。言罷,沉步緩緩而去。

岑夫子其人,名師古,號淮安,年盛時,至帝都應試後修學遊曆直此,感氣候宜身,四季分明,與北地之不同,歎造物神奇之餘,神往難往,遂造草蘆,據崖山曉湖落地而居興私學,廣門生,遺福鄉鄰。因多授雜學而不同諸夫子,慰為奇異,雖甚少登官紳雅士之所,亦稱道於鄉裏。

我除了春茶時忙碌些,平日盡了閑,知老夫子諧趣,背幾柴火幹肉,聽唐宋風流,千古人物,很是神往。夫子曉農事,說來茶林樹事皆以教我,平時和藹親近,今日竟讓我紅了半邊腦袋,奇怪的是:更多的竟是無名的羞愧,還有淡淡的傷心。我好似翻然醒悟,竭力往外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