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起 第二節 感悟(1 / 2)

我自是讀聖賢書之人,仁,義,禮,智,信從小已深入心底,夫子雖然沒有明說,但我暗自清楚,雖平日教我,知我,懂我,卻也不能把玉娘交付於我,我還是不堪重任,在他眼裏,我終將還是不成氣侯,即使如他生性淡泊爽直,不求富貴榮華,也不願女兒後半生生活艱難。

終究,是我,配不上玉娘。一股熱淚,自心底泛上了眼眶。為什麼,為什麼,我捫心自問,卻終不敢喊吼出聲來。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自己也不明白。

心裏壓了座山,逼得我透不過氣來,明豔的天,那樣的刺眼。我默默走著,一步,兩步,三步、、、、爬上了轉角的那個山崗,蹲坐在地。我好想,好想,再跑回去,問問,問問她,問問她,關於我,但我又不敢,甚至有點害怕,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幹什麼,或許我心底是卑微的,沒有想象中那麼自在。

坡下的木蘭花開得正豔,潔白的花蕊,象她的皓齒,她的?什麼時候,我竟然不敢喚出她的名,這是我嗎,怎麼會這樣。我頓時渾身無力,甚至連剛湧到眶角的淚都流不出來,一直在眼裏打轉。

我是撿養的,自小曉事起,外人的話語早在我心裏落了根,雖然二叔二娘時常否認斥責,我自己也極力分辯。二弟三弟誕世後,這個種感覺逾加明顯,我終忍不住問將起來,二叔或許仍還沒從喜悅中回醒過來,或是不堪把多餘的血肉之情分與我一半,淡漠地回答了我,雖然關愛之情殷切,可我讀得出來,就如同平日裏默誦過的百家姓、千字文一般。

後來,我變了,人,都是會變的,人都會開始慢慢長大,這一刻,突然我感覺,我長大了。我擔心害怕,沉默、羞愧,沒勇氣也沒理由向二叔二娘討要那分骨肉親情。我開始接受了,就象夫子檢查功課偷懶時伸出的戒尺,接受,然後慢慢承受痛苦。應了二叔,二娘便讓我喚他們:二叔,二娘。

悲上心頭,是另一種傷心難過。我又想起了,載我送茶的柳三叔,開朗豪爽,仗義,萍水相逢卻沒有收我船錢。渡中煮茶時,那一式巴山夜雨漲秋池,讓我眼花繚亂。那一頭飄逸的散發,隨風而起的唏噓雜亂胡須,談笑往來時,指點江湖的英雄氣蓋,那都是我沒有的。道盡當年往事時,嘯傲山林時的神采飛揚,支蒿漫步碧波時的浪漫身手,引人入勝。待到我哀求他教我武功時,他的不自在,還近在眼前,“你不夠靜,不靜的人學不了,學了也是誤人誤已,三叔不想害了你。”

是啊,靜不下心來,堅持不了,聖人有曰: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可隻要靜心就可以了嗎,一定有用?我不知道,要該如何是好…………

回過神時,已是月上山頭。我一絲也不感到饑餓,世上永遠都有比飽肚進食更慰為重要的東西,偏偏我遇到了,即使我不願如此幸運。山河長翠,生活仍要繼續,或許我應該做點什麼,與之前十幾年不一樣的,有所作為,能兼善家鄰的,能靜下心來,堅持到底的事來。此時,我已不再想流淚,甚至不再有那麼傷心,雖然仍然想起玉娘。她是我一生的美好,永遠會記得,她在夢中對我的笑。

跳下坡來,沿原路步下山崗,就著湖水洗了把臉。靜謐的夜,蟲蟬鳴叫,靜水流深。湖水越發的墨綠,安詳的似二娘的眼,靜靜的看著我,久久沒有說話。許久許久,我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二娘,還是關心我的。”隨手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快步走回山上去。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人總會是得到的,要比失去的多。此後,我都很少下山,除了幫二娘整理田地。有時一些邪惡的念頭,總讓我發笑得很:睡夢中,一個窈窕白衣仙子一把推開含情脈脈看著我的玉娘,猛得向我撲來…………

“燕子來時春社,梨花落後清明。”清明節時,我趁風寒拒了二叔二娘去東陽縣祭祖,想是未記入族譜,不忍我難堪,二老便應了我。回了山中,我靜坐庭前,雨絲飄搖,早沒了吟唱“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的文情雅意,也不再有“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婉約傷感,就這般,清雨漫過了穀雨,涼風吹過了立夏,我心裏卻一直很清晰,往後。往後將埋藏在這支離破碎的春分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