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教的,他都領悟了;老人來不及教的,他也漸漸明白了,隻差火候和磨礪。
磨礪?
武道這個大染缸,八方明槍,四麵暗箭,時刻都是一種磨礪;叢林那些獸禽間不正是一個“另類江湖”嗎?誰若學的慢了,死得也就快了,隻不過這個所謂的江湖更直接,更徹底,隻有生與死的區別......
雨,停了。
赤日懸天,鳥雀喜啼,萬裏無雲,這日頭恰好,風中帶著絲絲涼意,吹淡了幾分悶熱。
該是個出行的好天氣。
竹屋借著陽光,借著涼風,借著鳥語花香,顯得更美了。
天是藍的,花是香的,風是涼的,人卻是愁的。
少年收拾著行李,他的動作很慢,放進包袱裏的每一樣東西都看了好久,想了好久。
一個時辰,一疊縫訂的白紙,一套更換的衣服,一袋幹糧,一雙泛舊布鞋,一個酒饢,一袋碎銀,這就是少年的行李,一個簡潔的人。
白紙,歸來之時,上麵定是滿滿的字,老人的夢正藏在了這厚厚的白紙間。
布鞋,一雙舊布鞋,這是老人為他縫補過的鞋,這雙鞋裏,是否也有老人那厚重的疼愛呢?
酒,旅途難免一個人,孤獨最是催人愁,沒有酒,拿什麼灌醉孤獨?
屋外梅樹前有座矮矮的孤墳,紅日初升之時,少年就把骨灰埋了,因為老人喜歡看日出。
梅花相伴,老人春聞百香,夏聽蟬鳴,秋品落葉,冬賞梅花,這樣,該不會太寂寞……
“爺爺……”
少年輕喚,跪倒在地。
幾葉竹葉飄落,隨風而去……
再繁華的季節,也有凋零的哀愁。
少年沒有流淚,淚,隨著那年的雪融化了,風幹了。
他又看到了老人,黑發,孩子般的笑容,看著浮雲,喝著烈酒……
“爺爺,陵兒定會好好活著,待陵兒歸來之時,再與爺爺相敘,講名川,論英雄,品美食……”
少年不敢眨眼,他怕一閉上眼睛,再見到的就是蒼蒼白發、憔悴的麵容、停不下來的咳嗽……
起風了,風涼涼的,掀起了少年柔軟的發絲,吹散了老人可愛的模樣,散落一地的惆悵。
少年伸手一抓,一片竹葉靜靜躺在手心,他癡癡看著,想從青葉再看上老人一眼……
風起,竹葉伴風而逝……
葉的宿命是風的挽留,而少年的歸宿又在何處?
越是思念,越是不見。
“爺爺!陵兒要走了,等您把這梅花看厭、花香聞遍的時候,就是陵兒回來的時候,到那時,陵兒就一直陪著爺爺,再也不走了……不走了……”
少年磕了幾個頭,起身,離去……
未曾回頭……
別離,總要下很大的決心,若是回頭,再要下定決心就更難了。
這個少年,名叫燕陵。
燕陵一路向南,自從老人離去,他的病未曾發作過,可冥冥之中,他感覺到內心的急迫,這種急迫很真實,他甚至不明白這種急迫是為了什麼,流淌在血液,烙印在靈魂。
風餐露宿,天為被,地為席,這種心酸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夜晚雖冷,修行之人本就不懼這種程度的寒冷,,也不太介意休息之所,每夜打坐即可。
燕陵一路徒步,不緊不慢,他的步伐很奇怪,不論走多久,都保持著相同的節奏,全身肌肉放鬆,他很享受這種感覺,若別人走路是消耗,那他便是在休息。
其實,這跟燕陵修煉的功法有關。
《極元功》本由陰陽兩者無名功法相糅合,形成的一種至奇至奧的功法。靜式時,布成一整玄氣罩遍布全身,感應周邊丈餘內氣息,令敵無隙可乘,修為高深時,更能隨意而動,遠至十數丈外,以施者修為而定,若玄力一旦聚之於掌,施發出來則能有摧山斷流的神力,威猛絕倫。
老人體內無絲毫元力,可他悟出的修煉心法自稱當世一絕。
天下間,功法及玄技可分為:下品,中品,上品,地品,天品,神品六類,地品已屬罕見,天品更是鳳毛麟角,更莫說聞所未聞的神品。
《極元功》的品階說不清亦道不明,老人未說,燕陵自然也不知,可其功法的玄妙遠非中品功法可比。
可《極元功》卻不含任何玄技,燕陵空有一身玄力,卻無施展之術。他也翻閱過老人無數的書籍,苦練玄技,自認已爐火純青,可每當武技施展,總覺力不從心,威力大減。
沒有玄技的功法極少,這或許是老人最大的遺憾。
可要想領悟卻是千難萬難,天時、地利、環境、心境、及過人天賦缺一不可,而心境更如白駒過隙,若想在一瞬間抓住靈感,豈是易事!
若沒有適合自己的武學,隻靠領悟自然之道卻是天方夜譚。
武之極,在於容,容得千萬可謂聖。
聖之極,在於悟,悟徹天地可謂道。
道法自然,武源自然而動於自然,道之極又是什麼?豈非就是不知道?
世間玄技萬千,拳法的力降十技,掌法的唯快不破,指法的自然靈動,身法的飄逸迅急……
可若功法沒有發揮玄技最大化的威力,豈非就是三流武學?除非功法及玄技本身便有水一樣無孔不入且融合的變化。
翻過山丘,一副美景呈現於眼前。
湖,綠如翡翠,靜如銅鏡,湖中危崖兀立,怪石磷礪。遙遙一看,是一副奇美的畫,自己是這畫中寂寥的人。
燕陵頓感心曠神怡,連日的些許疲勞與枯燥煙消雲散,連衣裳也顧不得脫下,扔下包裹,向湖泊急馳而去,一頭紮進水裏,湖水很涼,似能洗去這一身的煩惱,湖水很清,很看見湖底的碎石和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