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白海等人此刻卻突然漲紅了臉,三名共犯你看我我看你地麵麵相覷。如果是尚未明白是非的小孩子出現這種舉動,倒還能以可愛形容,至於已經略略長出胡子,還滿身是傷的少年做出這種反應,就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可愛了。
相反的,還很惡心。
琥珀老實地表達感想。
「怎麼?你們的樣子看起來還真是有夠惡的。」
「不,那是因為……」
「我懂了……因為你們就連偷看弱小的女孩子洗澡都失敗嗎?」
「是因為看到翠鳳學姊剛洗完澡的樣子——」
「你們在陶醉什麼啊?不就是因為被那位學姊修理,你們現在才拚死逃進這裏的嗎?雖然運氣好沒被逮到,但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吧?」
跟琥珀經常去廚房偷東西吃的犯行一樣,偷看女生洗澡,隻要不以現行犯的身分被逮捕,同樣有不受處罰的慣例。即便這種犯罪更為惡質,但犯人隻要能順利逃回綠雲閣,最後通常都會不了了之。
所以即使白海等人隔天在紅科學生們冷漠而嚴酷的眼神中,被咒罵「就是那家夥偷看、偷窺!大色狼!」之類的話,也不會遭受處罰。
但相對地,以現行犯身分被逮捕的其他男生可就慘了。他們現在想必已被紅科學生打得不成人樣,還被繩子捆著、扔到練武場的石板地上晾到天明吧。
每次就寢前,都會把長發綁成麻花辮的龍童一邊編辮子,一邊輕鬆寫意地說:
「無聊……有必要現在就眯著一雙色眼去追女人嗎?幾年之後,男女自然都會進入追求異性的時期。在那之前,專注於別的事情上努力如何?我覺得這樣比較有建設性。」
「唔喔……!這、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來,聽起來更加氣人啊——!」
陣的聲音與拳頭部在發抖,還氣呼呼地瞪著龍童道。
「——你當然不急羅,因為你打從出生就待在一堆美女中長大嘛!」
「這種生活並不值得羨慕,或許該說是我的不幸吧。」
龍童仔細將辮子編好後,輕輕撩到肩膀前方。他那雙長腿悠閑地交叉著,並以茫然的眼神望向遠方。
「——你們那種看見異性會怦然心動的反應,已經從我身上完全消失了。在還沒滿廿歲前就完全理解男女之事,這種人生實在是非常無聊。」
看著龍童喃喃說話時疲倦的側臉,白海等人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緊握雙拳。
「嗚喔喔喔喔……!混、混帳,你這家夥……!」
「氣、氣死我了!這種不是吹噓或開玩笑的實話,聽起來更是氣人!」
「我、我也好想像這樣抱怨一次啊,」
「不,如果是龍童這種美男子說這種話並不稀奇,如果是你們這副德性,聽起來就會像冷笑話吧?就算你們真的有經驗也一樣。」
經過琥珀毫不留情地火上加油後,這幾位身心俱疲的少年,終於忍不住對琥珀同時顯露出野獸般的凶光。
「你這家夥在胡說什麼!」
「你這小子又比我們高明到哪去!」
「說到這,上周末你跑去龍童家住了對吧?就是『歡春苑』!」
「嗯?是啊,我住了一宿。」
「結、結果咧?說啊?」
「咦?什麼結果?」
「別裝蒜了!難道你不知道,那裏可是有錢也不見得能進去的地方啊!都城第一有名的妓院耶!」
「就是啊!你這小子還不是因為跟龍童交情好,才能每周周末大搖大擺地爬上去……」
「告訴我一下吧,關於女性身體的奧秘!」
「把所有小細節都詳細告訴我們!這樣我們才能用那些資料妄想啊!」
「就是說啊!龍童因為那裏是他老家就罷了,你這家夥我可不能原諒!」
「把你的幸福分一點給我吧!快分給我啊,你這畜生!」
「要我怎麼分啊。」
完全展現嫉妒之心的少年們向琥珀伸出手,卻被他一臉冷靜地「咻咻咻」閃開了。他表情困惑地蹙眉道:
「——我去那裏又沒跟女人玩。」
「耶?」
「真、真的嗎……?」
陣回過頭,正在讀書的龍童默默地點頭附和。
「那、那你去他家到底在做什麼……?」
「做什麼……呃,吃完一頓大餐後就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在豪華精致的床鋪上奸好曦一覺,第二天早上就告辭啦。你們回老家幹的事大概也是這些吧?」
「就、就這樣而已?難道沒有美麗的大姊姊幫你倒酒,或是洗澡時替你擦背之類的——」
「哪有可能啊——對吧,龍童?」
「是啊,我們店裏的花魁們,一晚上可以賺進三十兩銀子。根本不可能讓她們放下工作不管,跑來伺候我們,做這些賠本生意啊。」
「耶耶?所、所以,即使我們以後用『我們是令公子龍童的同學,』為理由,也沒辦法走進去享樂羅——」
「那招沒用的。」
龍童以冷漠的口吻,對這群腦中充滿美好幻想的少年們,繼續發出毫不留情的重擊。
「要找我們家的花魁玩,得先準備大把的金子。你們先賺到那筆錢再說吧……雖說沒有介紹人引薦根本不能進來,但這點我可以幫你們應付。」
「等等……三十兩,那是我家所有人一個月的夥食費啊!」
「玩女人本來就很花錢的——況且三十兩還是熟客的價碼,沒有經驗的人一開始起碼得丟進一、二百兩銀子才行。」
「一百兩?別開玩笑了!」
白海等人再度大聲驚呼,並相互對看了一眼。不管是三十兩還是二百兩,對他們來說都一點概念也沒有。現場唯一了解那些錢到底有多少的,大概隻有小時候家中就很富裕的明寶而已。
此刻明寶正表現出一臉「到底在大驚小怪什麼?」的表情,持續吃著手中的果凍。
「即使花了二百兩,也有很多客人依舊無法登堂入室進樓閣……畢竟我家是都城第一的名店嘛。」
龍童邊歎氣邊闔上書本,再度打開窗子朝外窺看。
「……話說回來,你們是不是也該回自己的房間了?已經快要熄燈羅。」
「啐……明天起要忍受那些女生的目光了。」
傷心的少年們,在龍童冷漠的目光逼視下,不大甘願地一一爬出窗戶。
「——真受不了,就寢前的悠閑時光都被浪費掉了。」
龍童躺回自己的床上抱怨著。
在一旁注視琥珀與明寶打發無聊時間的舉動,並一邊靜靜地讀書,是每天晚上龍童的例行公事。對不想千涉他人,也不想被他人千涉的龍童而言,今晚的突發事件的確令他火冒三丈。
但他的聲音中還是聽不出任何激動情緒,龍童向來就比身邊的其他少年成熟。跟吃完零食就開始打瞌睡的明寶相比,簡直就是大人與小孩之間的差距。
琥珀將上衣套在身上,向燭台伸出手。
「我要熄燈羅,可以吧?」
「請便。」
「哈啊……我也沒意見……」
微弱的燭光消失後,屋內瞬間被深藍色的幽暗所包圍。從窗外偷偷流泄進來的月光,今晚顯得更明亮了,在許多角落還投射出黝黑的影子。
琥珀對明寶立刻響起的鼾聲發出苦笑,一邊鑽進被窩內。
「——我說龍童啊。」
「什麼事?」
「說實話,我還是搞不懂。」
「什麼?」
「那些家夥為何要開口閉口就談論女人。」
「是嗎。」
「我覺得跟你一起出去玩還比較有趣。那些關於女人的話題,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是嗎……嗯,其實這很像你的作風。」
從下層床鋪傳來的龍童說話聲,似乎帶著並沒有嘲諷性質的笑意。
「我是不是太幼稚了?這樣會很奇怪嗎?」
「每個人的個性都不同,沒必要裝模作樣。」
「是這樣嗎?」
「沒錯……當你對女人產生興趣時,或許我家花魁中性情比較溫柔的,還會對你多加照顧呢。」
「我可是個窮光蛋耶?」
「無妨,因為你跟那些家夥不同。」
「既然如此,我就期待那天的到來吧……晚安。」
「晚安。」
◎
當天夜裏,琥珀作了一個關於女人的夢。
但,那並非青春期男性特有的色欲之夢,而是更接近孩童時期——類似向母親撒嬌的夢。
不過,琥珀對自己的母親容貌,早就已經毫無印象了。
自他有記憶起,他便是一個無父無母、孑然一身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