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母親大人……」
龍童苦笑著。琥珀蹲在他身邊,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李家的宴會在下周末前夕舉行,好像要開一整晚喔。」
「喔?」
「所以到時候,我們拜托那些大姊姊們——」
這時,龍童突然搗住琥珀的嘴,定睛凝視並站起身。
「…………」
回廊邊,不知何時有個高佻的人影正手持燈籠站在那。
「……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們呀。」
對方那凜然而清澈的說話聲,伴隨著笑意拍打著少年們的耳膜。
「還想說這個時間是誰在吹笛子呢?本人特地出來查看——」
「我的笛聲應該沒那麼吵吧?我吹的可是搖籃曲喔!」
龍童把橫笛跟扇子一起插入腰帶裏,並俯瞰夜色下的翠鳳。
翠鳳輕輕一躍,幾乎沒有任何助跑動作,便翩然來到琥珀等人位於的回廊屋頂上。
「……你們這兩個小子,該不會在打算如何逃出武術院吧?或者,根本是剛剛從外頭溜回來——?」
翠鳳銳利的眼神雖然讓琥珀內心為之一震,但他依然利用與生俱來的大剌剌態度,一派自然地仰天打了個大哈欠。
「像我們這種青春期的少年,偶爾也會有因煩悶而無法入眠的夜晚啦,學姊。」
「是嗎。」
翠鳳的臉色完全沒變,隨口應了琥珀一句,接著便轉向龍童道。
「……比起武術家,或許你更該立誌成為一個樂師才對。」
「武術家什麼的就算了,我最後隻會成為青樓的保鑣而已……總監大人應該知道我的老家經營什麼買賣吧。」
「我對你家的事業毫無興趣……至於那邊的饅頭小偷,你又為何會待在這裏?」
「嘎?」
「我是問你為何要進入這裏學習武術?如果沒有理由的話,一般應該撐不了多久吧?」
「呃,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琥珀將雙手交叉在胸前,偏著腦袋解釋。
「……打從小時候,我就在市場裏靠偷竊為生了。也沒有任何親人。」
「我有聽說過。」
「肚子餓了就偷食物吃,天氣冷了就偷衣服穿,這樣日複一日地過下去。不過,這種會遭天譴的事也幹不了太久,某天我就被逮了。王於之前為何老是沒被抓到,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呢。」
琥珀轉頭望向翠鳳,並指著自己的眼睛說道:
「——本來就有很多人討厭我,再加上我這對顏色奇怪的眼珠,於是大家開始謠傳:我不是普通人,而是被老虎養大的怪物之類的,甚至想對我采取私刑呢。」
當時的琥珀年紀雖小,但早已抱有必死的覺悟,幸好逮到他的人是悟道老師。在老師的奔走下,琥珀才沒有淪落至最悲慘的結局。
從那天以後,琥珀就與在市場打混的日子絕緣了。盡管悟道老師是半強迫地送他進來,但至少成為住宿製的武術院學生後,琥珀就再也不必為了糊口而幹雞鳴狗盜之事了。
琥珀邊搔頭邊苦笑著。
「所以羅,我並不是因為什麼展望或夢想,才進入這裏修行的。每天光顧著玩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去思考那些複雜的問題哩。」
「原來如此。」
「對了,我聽說學姊將來想成為第一位女性護衛宮?」
「誰告訴你的?」
「沒有,隻是個謠傳而已——難道不是嗎?」
「哼。」
翠鳳並不回答,隻是以冷酷的目光瞥了琥珀一眼,接著便轉身從屋頂輕巧地跳下。
「你們兩個,也該乖乖回房間了。不管想不想睡,總之都給我好好待在床上。」
「是是是。」
琥珀不太甘願地回答,並側目看著龍童。
「……真不適合你耶。」
「什麼?」
「你剛才所說的……回老家當青樓保鑣啊。」
「啊啊……那隻是自嘲罷了。我並不認為我家的買賣卑賤,也不會瞧不起在裏麵工作的女性。其實,這是世界上不可或缺的一種行業呢。」
「是啊,因為世界上有一半是男人,剩下一半是女人嘛。」
「沒錯——不過,並非所有人都認為妓女是個正正當當的職業……即使同樣身為女性。」
琥珀愣愣地將目光從龍童的側麵栘開,凝視著腳步逐漸遠去的那位美麗學姊背影。
雜亂的思緒——或許很多隻是臆測吧,在琥珀的腦袋中翻騰著。他無法理出一道完整的脈絡。難道這家夥——剛想到這裏,琥珀就開始戚到混亂了。
接著,龍童又以毫不遲疑的口吻問道:
「……要去嗎?」
「耶?」
「李家的宴會啊。你不是想拜托我家的花魁,讓你混進去嗎?」
「啊,思……你不讚成?」
「搞不好會破壞我家店裏的信譽……不過,如果不考慮上述那點,你認為我會讚同這個杆議嗎?」
「……不認為。」
「所以羅……不過,我也知道你是那種二口既出,駟馬難追的人。」
龍童從屋頂上跳下,回頭對琥珀說:
「——準備的工作就交給我吧。」
「咦?」
「讓你一個人行動我會不安心……雖然不是很樂意,但我還是奉陪吧。」
「喔、喔,謝謝你,龍童!」
「還有一件事。」
龍童在琥珀麵前,將眼睛眯成如針尖般的縫隙。
「我並不認為你那是怪物的眼珠。華紗、明寶、白海應該也一樣……事實上,我還滿喜歡你眼睛的那種顏色。」
「你、你這家夥……我會不好意思的,不要當麵說這些話啦!」
琥珀追上好友的腳步,跳王地麵,輕輕拍了暗自害羞的龍童背部一下。
在學生們中,有很多人認為龍童是個冷漠無情的家夥。
但事實上,他的心思很細膩、周詳,隻不過沒有餘力將關注分給母親與琥珀以外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