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童把原本隻想假寐卻不小心睡著的琥珀叫醒後,一起悄悄溜出房間。
「——你不是說因為日夜顛倒所以晚上都睡不著嗎?」
「哈哈,倒頭就能睡的人將來才能成功嘛!」
琥珀強忍著哈欠,完全不會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明寶那家夥還真是能吃能睡啊,簡直是太逍遙了。就算夜明珠平安找回來好了,他的婚禮真的能順利舉行下去嗎?我是很懷疑啦。」
「那可不見得喔?搞不好女人反而喜歡他那型。」
「因為他是有錢的少爺嗎?」
「也不盡然。就女性的觀點來說,搞不好像他那型的對象反而比較好控製。能嫁給外貌英俊又有才華的男子當老公雖然好,但想必也會日日夜夜擔心老公被其他女人勾引吧。」
「那倒是,明寶大概連偷腥的膽子都沒有。個性軟弱的他說不定反而更能討女人歡心……」
「我們在這裏談論他的婚姻生活做什麼啊。」
龍童苦笑地打斷話題。正當兩人來到阻隔武術院與外頭世界的高牆前時,龍童突然蹙層轉過頭去。
「怎麼了?快走啊。」
琥珀已先一步利用助跑跳上以瓦砌成的高牆。他低頭對底下的好友催促道,但龍童卻舉起一隻手示意琥珀不要出聲,並刻意壓低音量說道:
「有人來了。」
「什麼?」
「糟糕……或許我們已經被發現了。」
龍童很清楚聽見從遠方快速接近的腳步聲。
「你先出去吧,我留在這裏設法蒙混過去。」
「可、可是——」
「你快走。總比我們兩個一起被發現要好。」
龍童揮揮手催促琥珀,等對方點頭答應後,他才將扇子跟平常總是帶在身上的心愛的笛子從腰帶中拔了出來。
「……那,一切拜托你了。」
「嗯。」
琥珀靈巧地翻下高牆,落在對麵的街道上並發出輕微的足音。
被單獨留在此處的龍童,用力深呼吸一口氣後,便倚著牆壁吹起笛子。
龍童的吹笛技巧是由母親所傳授的。
自古以來,文人雅士都擁有琴棋書畫這四種嗜好;也就是彈琴、下圍棋、寫書法,以及畫畫。瑠珠雖然也讓自己的兒子學習這四種技藝,不過其中龍童最感興趣的還是琴與琵琶等樂器。
然而,要把琴攜入武術院的宿舍未免太過頭了,龍童又不想在住校期間都無法碰樂器,所以才會拜托常在母親店裏出入的工匠製作出這枝橫笛。
琥珀吹出悠揚的笛聲後,夜色下的另一頭果然有團模糊的火光與微弱的腳步聲接近。
「……又是你。」
聽見對方冷淡的口吻後,龍童將笛子放下,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是我沒錯,學姊每天到底是什麼時候就寢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翠鳳眯起眼。
「每晚都像這樣到處巡邏,到底幾點才能回去睡覺呢?總不會是趁白天補眠吧?」
「當全校所有學生都乖乖上床後,本人就可以安心回去休息……你這小子又幾時才要去睡?」
「我啊,雖然三更半夜不睡,但白天都會找方便的時間偷偷打瞌睡一下。不過,學姊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吧?」
「用不著你費心。本人從來不曾在大白天睡覺……話說回來,你在這裏做什麼?」
翠鳳舉高燈籠,藉光線檢查四周。有龍童在的地方就有琥珀——她大概是這麼想,才會反射性地尋找琥珀的身影吧。
「……你的好夥伴呢?偷偷溜出去夜遊了嗎?」
「琥珀已經睡了。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他的生活作息就被打亂了,每天太陽剛下山就嚷著好困。今天他也是隨便吃吃晚飯就直接在床上躺平……還是學姊想進我們的房間檢查看看?」
如果此時翠鳳順口說出「走啊」之類的話那就慘了,不過龍童有預感,對方並不會這麼回答。
「……不,免了。」
「沒想到學姊那麼輕易地就相信我。」
「與其說信任你,不如說我不想進綠科學生髒兮兮的房問。」
「原來如此。」
龍童把笛子插回腰帶中,對翠鳳繼續說道:
「……對了,學姊,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何事?」
「可以指導我武術嗎?」
「本人還沒有到可以指導學生武術的地步。」
「其實也不算指導,應該說是對打練習吧。綠科乙類的我,平常是沒有機會跟紅科甲類的學姊對打練習的,對吧?」
「……」
翠鳳注視著龍童的臉一會兒後才終於把手上的燈籠掛在附近的銀杏樹上,轉身麵朝龍童。
「一時找不到棒或槍之類的武器,可以嗎?」
「就從徒手開始吧。」
「很好。」
雙方各自抱拳向對方行禮後,便悄悄擺好架式。
仔細想想,龍童的腦海中幾乎沒有翠鳳跟他人對打的印象。雖說提出練習的請求,隻是為了轉移對方注意力的權宜之計,但能獲得這種經驗龍童自然是求之不得。
「——你可從悟道老師那聽說了?」
才剛開始對打練習,翠鳳就對龍童問道。龍童一邊移動身體一邊反問:
「聽說什麼?」
「前幾天宮廷偷偷派了使者過來。」
「有什麼事嗎?」
「對方似乎想知道你們這兩個小子畢業後的打算。」
「——」
這出乎意料的答案,讓龍童的動作霎時遲鈍下來,翠鳳的拳頭也差點直接打在龍童的臉上。
「……你這小子也會吃驚嗎?」
翠鳳將逼近龍童鼻尖的拳頭收回,重新恢複原本的對打姿勢。很難得地,她臉上競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當然啦,我還是乙類的學生哩。」
「是因為你們在『獅王爭霸』表現很好的緣故吧。」
「這麼說來學姊也是啊!當時學姊們的『華媛雙舞』,我雖然待在休息室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每次聽其他同學談起,都覺得沒能好好欣賞,實在可惜。」
「看慣名妓跳舞的你也如此認為嗎?」
「是啊。」
龍童水平揮出手臂擋住翠鳳犀利的一拳,接著馬上彎曲手肘反擊回去。翠鳳麵對龍童的出招也巧妙地躲過,且迅速地再度擺出攻擊架式。這兩人的一來一往就好像事先套好了一樣,對打毫無遲滯地順暢進行下去。
「說實話,本人也接到了類似的邀約。」
「果真如此。」
光是從對打練習就可以體會到,翠鳳的實力確實在龍童之上。即使換成琥珀來打,結果應該也是一樣吧。因此,隻要是內行人,就可以從『獅王爭霸』當天翠鳳華麗的舞蹈中,判斷出她在武術上的非凡才能。
「內殿的護衛官似乎漸漸凋零了。」
這裏翠鳳所說的內殿,其實指的就是皇帝嬪妃所住的後宮。基本上除了皇帝本人以外,禁止其他男性進入。當然,在裏麵工作的人——除了一些宦官外——都必須是女性才行,而後宮的護衛官當然也是女的。就某個角度而言,那裏或許是最適合翠鳳發揮的職場也說不定。
「進去後要出人頭地應該很快吧。」
雙方交互揮出一拳,並剛好在對方的下顎前收住。
翠鳳以此為練習的段落,將拳頭放下並大大吐出一口氣。她的額頭上微微浮出汗珠,白皙的臉頰也略略泛出紅暈。
「別自做主張了,本人並不想擔任後宮的護衛官。」
翠鳳梢梢解開原本緊閉的衣領。
「學姊不是想成為史上第一位女性護龍卿嗎?」
「那隻是不知何人亂傳的謠言罷了,本人可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我也對梨香老師表示過了。」
「也對啦,像學姊這樣的人進後宮當護衛官,總覺得日後的發展會變得很奇妙。」
龍童從懷中取出手巾,遞給翠鳳。
「如果我是皇上,才舍不得讓學姊穿著笨重的甲胄在後宮守夜哩。」
其實不是隻有龍童,一般男人都會有這種想法吧。不論翠鳳的武藝有多麼高強,畢竟還是位不世出的大美女。翠鳳以護衛官的身分在後宮出入時,其美貌讓皇上一見鍾情——類似這種發展,也不能說絕對不可能。
翠鳳接過手巾擦完汗,將其扔回給龍童並歎息道:
「不是本人在自誇,身為女性卻無法擺脫這類糾纏,簡直是困擾極了。」
「那學姊畢業後不打算工作嗎?」
「我的親人隻有一位老祖母而已。兩個婦道人家要填飽肚子應該還不難。真的不行就回這裏當老師。」
「那要不要考慮來我家工作?」
「去『歡春苑』?」
「別誤會,當然不是要學姊塗脂抹粉。」
龍童將手巾收回懷裏,隨即補充道:
「——隻要是開店做生意的,就經常會卷入一些麻煩的糾紛。我家可是一年到頭都在徵求保鏢喔。由女性擔任這個職位更好。雖然規模無法相比,但『歡春苑』的環境跟後宮的確很類似。」
「呼……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工作再考慮看看。」
「學姊,我可不是說著玩的喔?」
「我知道……總之,世事總是難以盡如人意。」
翠鳳意味深長地說完後,便將掛在樹枝上的燈籠取下。
「……生活態度姑且不論,單純以實力而言,甲類學生中也很少有人能跟你匹敵。」
「多謝學姊誇獎。」
目送單手舉著燈籠遠去的翠鳳背影,龍童半自嘲地喃喃道:
「如果我有甲類的實力,那琥珀也差不多羅……話說回來,怎麼會找上我們進宮當護衛官呢——」
自己的實力被認可當然值得欣喜,但龍童對護衛官這個職位卻一點興趣也沒有。琥珀大概也是一樣吧。對還在煩惱畢業後出路的其他學生來說,自己這種想法或許太狂妄自大了,但要說是感謝還是困擾呢?總之眼前的心境十分複雜。
「……對,差點忘了。」
原本愣愣站在原地的龍童,趕緊將剛才收入懷中的手巾抽出來。
「失禮了,學姊。」
他將這條吸過翠鳳汗水的布壓在鼻尖,微微皺起眉頭。
「……原來如此。」
龍童原本疑惑的表情轉為得意的笑容,接著便朝自己的寢室漫步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