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郡主犯得著致一個後宮於死地麼?”
可這樣的話,經由他說出來,不獨顧太後覺得牽強,便是他自個兒也是啞然。
母子二人沉默了片刻,顧太後眯縫著眼,似想到什麼,她倏地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若是順著君上所想——”
“母後娘娘——”
後宮之間爭寵奪愛,如看不見硝煙的戰場。
倘若那晚,權且將宣帝排除在外,她們當中若一定有人要謀害另一個人,就隻有一個可能,要謀害的人應是身懷龍種的洛妃,而不應是尚未承寵的宋才人。
“依哀家之見,當晚在坐的任何一個人皆有嫌疑,咱們誰也保不定她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就一定是清白的。”
“母後娘娘的意思是,不能隻從太和妹妹一個身上查起。”
“君上所言正合哀家之意。”
“既然母後娘娘也有想要查下去的意思,那麼兒臣明日會召太和進宮,將她與洛妃,還有馮昭儀各自禁足於宮房,逐一查問。”
正所謂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宣帝與曆代帝王一般,他的戒備心也極重,自事發當晚,便有心想要追查下去。隻是礙於平日裏的情分,不願迫不及待從身邊最親近的人開始查起。
“就這麼辦罷!”
母子二人議定之後,宣帝便起駕離開,他邁著步子才出暖閣,李十全便躬著身子向宣帝討示下:“君上,請問君上今晚還擺駕至武陵宮麼?”
自年二十八那晚,宋才人被毒倒之後,連著三個晚上,宣帝便是忙得腳不沾地,也不忘在夜深人靜之際去探望宋才人。
“傳朕旨意,打今兒晚上起,一應折子及上疏俱送到武陵宮。”
聽宣帝的意思,是要在武陵宮住上一段時日了。
李十全暗暗稱奇,國君在宋才人病危之際遷宮至武陵宮,這份喜歡裏頭,竟憑添了那麼些許不離不棄。
若果真如此,宣帝待宋才人倒也算得上是一片情真。
大周十二年正月
永壽宮正殿內顧太後率後宮嬪妃正儀態萬千的召見眾王妃及誥命夫人,以嚴尚宮為首的尚宮六局則提心吊膽,一刻也敢不鬆懈。
那六局二十四司但凡有官職的尚宮、尚儀、尚服、尚寢、尚工及各司的宮中女官一個月前便各司其職,一應衣食器用早已充盈備下,嚴尚宮身為六局尚宮,眼見一切按部就班,有條不紊,便慢慢的從花團錦簇中抽身而退,迅速召集了宮中監察尚宮,帶著十幾個粗壯有力的心腹宮女往棲梧宮、碧芸宮兩處走去。
動作要快,下手要準,就是要趁洛妃與馮昭儀渾然不覺,還蒙在鼓裏,迅速查抄她二人的寢宮。
“我奉太後的懿旨來辦差,今兒的事誰要走漏了半點風聲,是好是歹,是福是禍,拉了出去可別怪我這個六局尚宮翻臉無情。”
兩宮主子不在,便是宮中得臉的管事兒宮女也一並跟著主子往永壽宮赴宴,其餘平常的小宮女何曾見過這個陣勢,一個二個嚇得麵若寒噤,瑟瑟發抖,俱仰人鼻息,隻看嚴尚宮的臉色行事。
“你們幾個去開了箱籠,你們幾個去開多寶閣。”
六宮內,任洛妃與馮昭儀如何受寵,極其尊貴,可在這一刻,卻無半分尊嚴,連坐臥之處也被掀了個底朝天。一應衣裳手飾、古玩字畫,甚至於小衣、中衣、褻衣等極其貼身的衣物也被翻了出來,橫七豎八散落在地板上,不時有宮人踩在上頭,竟是恣意踐踏。
“查仔細了,若查得不細,回頭短了什麼,可不好向上頭交待。”
嚴尚宮看似一臉平靜,儼然隻是一幅公事公辦的神情,實則心中冷笑不止,隻差拍手稱快,這才真真是看到所謂主子娘娘的笑話了。
當年,她可是第一個令宣帝情竇初開的女人。就算,她的出身卑微,登不得大雅之堂。可同是宣帝的女人,憑什麼她們就是趾高氣揚的主子?
六局尚宮,聽著倒不錯,可在這些人的眼底,左不過是個打扮得體麵些的奴婢。
嚴尚宮的心裏一直藏著恨,有很多很多的恨。
宮人們搜完了洛妃的寢宮,幾次三番,卻不曾翻出絲毫與下毒相幹的物件,監察尚宮未免有些發虛,顫聲道:“嚴尚宮,這屋子翻得極亂,是否要替洛妃娘娘略整理一番。”
嚴尚宮深知宮人們畏懼洛妃,若洛妃一舉得男,誕下宣帝的長子,屆時母憑子為貴,那才真正是矜貴的身份。
可十月懷胎,還這樣長,誰能保得定洛妃就能夠順利生產。
她擺了擺手:“正月初一不宜掃除,明兒再整理也不遲。”
再者說,洛妃雖恃寵而驕,卻也是個精明人。巴巴的瞧著這一幕,還不趕著連滾帶爬去永壽宮撇清幹係。顧太後疑心洛妃,也疑心馮昭儀,除了真憑實據,眼下可是任誰也不相信的。
若不然,她區區一個六局尚宮,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擅動這兩宮裏任何一件東西。
“去碧芸宮那頭看看。”
……
這一廂顧太後指派嚴尚宮雷厲風行的到兩宮裏頭搜查,那一廂宣帝也不曾幹等著,而是打發了大太監李十全及禦前的宮人去請太和郡主。
自太和郡主甫一入宮,李十全便帶著禦前的人暗暗的盯上了她。
他原盤算著待太和郡主朝見之後再拉下老臉張口去請她,卻沒料到,太和郡主坐著暖轎入宮之後,根本就不曾往永壽宮而去,而是調轉了轎子急急地往太液池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