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別於大冬天嬪妃們慣常穿著的貼身小褂,她穿著一襲廣袖長衫製裙,纖腰細細,以石青色的絡子輕輕勒住,隻覺不盈一握,十二幅湘裙才沾了地,便如白煙花簇雪,悠悠落在宣帝跟前。
宣帝的身量極高,隻得略低了頭去扶她,見她怯怯抬頭,更覺眉蹙春山,眼顰秋水,任是哭得傷心如是也如此動人,心中驚道,素來不喜女子慟哭的,自玉妝之前,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任誰不是笑臉相迎。
偏她哭起來他就是驚豔了,他竟是這樣寵著她,寵到連她的一笑一顰都深以為然。
“好生伺候著,你家主子益發清減了。”
臨別前,他原想著再吻一吻她猶帶淚痕的小臉,奈何李十全催得緊,身旁又數十個宮人簇擁著,隻得用力握了握玉妝的纖纖一手,這才大步流星出了武陵宮。
且說禦駕出了武陵宮,宣帝端坐在暖轎上,一想到玉妝,隻覺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真是的,宣帝暗自哂了聲,他這是怎麼了,從前寵洛妃不過隻是興興然,卻並不是如此這般,他這寵愛裏頭有越來越多的牽腸掛肚了。
“君上,君上——”
幸得李十全一陣小跑伺候在暖轎邊上,將他從溫柔鄉裏拉了出來。
“嗯!”宣帝定了定神,舒展的眉頭,又漸漸斂緊,擠兌生出一條細線,直衝眉心。卻是大白天,他與母親顧太後兩下裏的搜查抓住了蛛絲馬跡。
不是洛妃,也不是太和郡主,居然會是馮昭儀。
一想到馮昭儀,平日裏溫柔敦厚處處體仁的形容,他始終是難以置信的。
“母後娘娘,有什麼話讓昭儀站起來回罷!”
永壽宮正殿內青銅鑄的鶴鹿同春陳設下,馮昭儀被宮人摘去了簪珥珠飾,脫去錦衣華服,僅穿著素白的絲褂跪在顧太後的跟前。
顧太後端坐在壽字插屏下,卻不置可否。
倒是一旁陪坐著的洛妃,跟著求饒:“好歹懇請太後娘娘恩典,容馮昭儀趿了鞋再回話兒!”
“這裏沒你的事兒,你先退下罷!”
見母親顧太後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便下了逐客令,洛妃又是一臉委屈,宣帝隻得招手叫進宮人,著禦前的宮人好生看顧,送洛妃回宮。
洛妃才出了永壽宮的儀門早已等候多時的心腹宮女紅珠迎了上來,穩穩扶住她,關切道:“娘娘,仔細腳下,雪天路滑。”
“不妨的。”洛妃隱隱有些煩燥,她頻頻回首,往燈火通明的正殿不住張望。
紅珠見狀,隻當是出了紕漏,可轉念一想,倘若事情鬧了出來,洛妃又怎能如沒事人一般由禦前的人眾星捧月一般送了出來,因相詢道:“娘娘,既然事情順利,你又何必太擔心?”
“噓!”
洛妃收起平日裏的驕矜,多了份謹慎小心,她捂著紅珠的嘴,拉了她往前又走了幾步,確信四下無人,這才憂心忡忡道:“就是出乎意料的順遂,令人很是不安。”
見紅珠呆了一呆,一臉莫明,洛妃便將首尾細細一遍說與紅珠聽。
卻是她與洛妃,陪著顧太後接見完王妃誥命之後,顧太後留了她二人下來一同用晚膳。因為心裏有了準備,這頓看似家常的晚膳她倒也吃得平靜。
席間,顧太後一臉慈愛,與她二人說說笑笑,何曾露出半點猜忌之色,連馮昭儀也如尋常一般跟著湊趣,一頓飯的功夫,還連著說了好幾個外四路的笑話。
婆媳三人,由此看來似乎隻有馮昭儀一個人蒙在鼓裏。
“聽娘娘如此說來,必是用罷晚膳,六局的人才進來回話的。”
“正是,”卻是六局的人捧著一隻錦盒,還帶了太醫院傅太醫,隔著珠簾討顧太後示下午,還不待傅太醫上前查驗那錦盒裏的物件,馮昭儀登時就臉色慘白,“咚”的一聲兀自跪了下來,以額點地將頭磕得如搗碎一般,張口閉口臣妾罪該萬死。
“她都默認了,娘娘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可她怎的不分辯?不為自個兒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