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主意拿得算穩,也並不因自己幾番試探而失了主見,顏莘心裏多了些讚賞。隻是依舊不露聲色,卻道,“眾卿還有什麼話要說。”
“此事原先也不過是風聞。”大理寺卿隨即又出聲道,“是臣等失職。當初辦案之時,自以為事實已清,案結事了,才報請陛下擬訂既往不咎。如今臣等萬分有愧。”
顏莘笑笑,道,“這事兒,也怪不得你們。出事後朕回想,你們當初曾作過節略,傳進跟朕稟報過。朕一時懈怠,並未詳查。若說有錯,大家便都是錯。”她見一直緊張著的眾人聞言盡皆鬆了口氣,便歎了口氣,道,“你們卻是再也想不到,這案子是如何又翻出來的。”
這也正是眾人一直以來的心中疑惑。如今見她打算解釋,便都斂聲傾聽。
“說來也巧。中間有一名府台,拒絕收受賄賂、同流合汙。辭官後被人滿門滅口,卻有後人忍辱負重流落民間,費盡辛苦,尋了朕告狀。這叫人確實再想不到,一個弱質男子,竟能生生絆倒了這許多一品二品朝廷大員。也算是……罕見的異事吧。”
眾人這才恍然,嗟呀之際,紛紛點頭稱奇。
顏莘正色,吩咐道,“此案即刻照三法司擬章辦理。聖旨即刻便下。同時大字謄清,張貼公示。此外……”她頓了頓,笑道,“淵喬……”
“是。”顏淵喬恭敬道,“兒臣會好好安頓那孩子。”
外間正是鶯花爛漫的濃豔初夏。柳枝早已暗去,幾聲鳥啼若有若無。
芳菲一庭,清新淡雅,顏莘卻無暇欣賞,隻放下手裏看著的折子,有些詫異地看著麵前立著的臉色發白的夫君。
在她眼裏心裏,吟竹原本是個性子隨和的人,即便是有些什麼不愉快,也極少現於外表。
即便是最初兩人貌合神離的那幾年,麵對她的冷言相向,他也隻有暗裏神傷,卻從未當麵表現過。
而此刻,他陰沉了臉,麵無表情地站在對麵,因為幾乎壓抑不住心裏的惱火,直有些發抖。
她連忙起身,繞出寬大的禦案,到他麵前,奇怪道,“你這是怎麼了?”
吟竹隻不出聲地冷眼看她,卻頭也不回地厲聲吩咐道,“都下去。”
雖然不知一向和順的皇後為何突然發作,但終究是冰雪聰明,容千青雖然與屋子裏侍應的幾名宮侍一般無二地大吃一驚,卻多少猜到了些究竟。便忙著帶了怔立住了的周遭人等,忙著在顏莘的眼色示意下退了出去。
“誰惹你生這麼大氣了。”顏莘掃了一眼他身上荔枝紅色文飾的家居袍子,前襟直裰上尚且還有濕過的水痕,又有些揉搓,便帶了些笑容,上前溫柔地替他將褶皺理平,一麵道,“教你惱火得連件衣衫都不及得換,便就跑過來了?”
吟竹雖在氣頭上想要躲開她手,尋思了再無論如何也終究不敢,隻得任她替自己理順,卻依舊冷道,“為什麼事。陛下應該知道。”
顏莘愕然。她聽他換了稱呼,便知他定然是執意要翻臉。然而他一進自己殿裏便冷臉冷聲,此刻話意又是頗為不善,饒是再怎麼肯對他謙和,她心裏也有些不舒服。便停下手,略皺了皺眉頭,道,“我不知道。”
吟竹此時聽她話音冷了下來,並不再對自己一味遷就,便知不好太過強硬。他緩了緩口氣,卻依舊壓不住火,詰問道,“那玉佛並不是你弄碎的。為什麼要騙我?”
顏莘一怔,隻道,“你知道了。”
“您口口聲聲說什麼事情都不會瞞我。”吟竹見她默認,一時竟氣得有些渾身發抖,道,“明明是別人毀的,你卻非要替他攬了。”
顏莘理屈,不免軟了語氣勸慰道,“是我不好。我不該不告訴你。我是想著你應該不會計較這事兒,”她解釋道,“財物這等身外之物,你不是一向不以為意麼。”
“您是覺得我偏是這次過不去的麼。”吟竹聲音愈發有些高了,道,“況且這是請來的佛像,一宮的氣候命脈所係。如何能與財物相提並論。當初賜下的時候,您不也曾囑咐著要好好保管的麼。”
“好了,好了,”顏莘在這件事情上確是沒有道理的,便隻得答應著,拉他手過來,將他強行摁到椅子上坐下,一麵道,“是我不對。”
吟竹眼見著妻子對自己一再退讓,心裏明白她不過是為了別的男人,哄著自己不發作而已。既然話題的重點已經不在佛像本身,他便強迫自己靜下心,麵對她的敷衍,換了主意,開口問道,“如今這事兒,陛下看如何處置罷。”
顏莘轉到他對麵坐下,笑道,“為這事兒,我已經說過他了。你要是還覺得不出氣,就叫他過來,你親自賞幾巴掌算了。”
吟竹側目,道,“宮裏規矩陛下都是清楚的。即便是摔碎了禦用的杯子,論理最少也是二十鞭子。”
“毀了這樣貴重的東西,”妒火中燒,他感覺自己都難以控製得住自己的偏執想法,道,“殺了他,怕也不為過吧。”
顏莘怔了一下,像是有些不認識他。隨即卻陪笑道,“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