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怎麼還這麼沒腦子?”莫璃白他一眼,道,“皇上和皇後多少年的夫妻?姓韓的不也得考慮考慮自己的份量?”
他頓了頓,隨即又道,“皇上左右不過是護著皇後,把這話在心裏揣著,不肯傷他罷了。她不說,別人誰去多餘出頭,張這個嘴?”
冬兒會意,猶豫了下,才心領神會道,“那端侍君提起的將柳昭林摔碎佛像的事情透給皇後的,莫非是……”
“你說呢?”莫璃狡黠笑笑。
他看冬兒費解,便道,“韓嫣那次來找我,原意本就是要跟我把事情說清楚。要我不要插手。”
冬兒有些吃驚,想了想,又問,“那您就答應了他,在暗裏幫他?”
“傻瓜。”莫璃又笑,“我是什麼人。我不收拾他就算不錯了,怎麼可能幫他。不過……”他話鋒一轉,道,“這段日子,識趣的便都不能再有什麼動靜。一切看皇上的意思。”
“其實……”他起身,望向窗外,道,“姓韓的這手算盤,打得並不對。他隻是想著既然自己沒有機會再生育子嗣了,便也不能叫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爬到自己頭上去。他想要挑撥著皇上疏遠皇後,卻陰錯陽差,叫柳臻生了女兒出來。”他頓了一頓,又道,“且不說皇上肯信他多少,但就現下想就著皇後失勢,能把老大扳下馬來,叫咱們能坐收漁翁得利,倒是不錯。”
“那……端侍君……”
“他是最了解事情始末的。皇上現下別扭著,心裏也不好過。不過遮著掩著,叫外人看不出來罷了。”莫璃心裏突然有些軟軟的,有些無可奈何地柔和了道,“說實話,若真叫她二人反目,兩敗俱傷,我還不舍得瞧著她傷心難過。”
他看著冬兒瞧向自己的目光愈發不解,便忙著遮掩了接回原先的話題,笑了道,“論說這儲君的爹,原本是無論如何也排不上容千青。然而也是奇怪,偏偏皇上就是喜歡老三。”
“這喜好也當真是沒得準的。”冬兒明白他的心意,陪笑道,“我原是以為咱們殿下是最出色的,聰明又懂事,連皇後都喜歡著呢。”
莫璃隨他這話卻想起了什麼,隻囑咐道,“冬兒,這些話你也別跟淵秀去說。”
瞧著他應下,他不免歎了口氣,心道:孩子,爹做這麼多,還不都是為了你。爹一定要讓你將來不用看著人家臉色行事,也不用費盡心思,去奪本該屬於你的東西。
午間。文源閣。
“這是今年的恩科試題,你放過去。”顏莘指點著叫容千青遞送文書。說話間想起了什麼,看他一眼,卻笑道,“拆不拆看都由著你。但若是今年考題再漏,瞧朕怎麼收拾你。”
容千青笑笑,一麵接過,道,“臣侍再不敢了就是。”
顏莘向後靠到椅背上,笑道,“你這麼聰明。朕都擔心,若是有朝一日,叫你學會了幹政可怎麼辦。”
容千青瞧著四下無人,隻麵不改色,笑了應道,“臣侍怎麼可能會幹政。臣侍……也不過就會在您身下伺候著的罷了。”
顏莘也笑,卻想起了什麼事情,便從手頭一堆雜亂的文卷中,尋出一件來,道,“這幾日外麵又遞上了不少催著叫朕立太子的折子。”她不看他,語氣一如平日的淡淡,隻道,“你說說看。朕該立誰才好。”
容千青一驚。轉眼便意識到,眼前她這個問題,怕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考驗。事情不僅涉關儲君身份,更重要的是,她要探看自己對待皇後一事的看法。
皇長女過繼給皇後已經這麼久了,她居然突然又提出這樣的問題。他清楚自己立場,身為人臣,在事情尚未明朗的時候,既不能毫無主張,更是絕對不能在這件事上,違逆她心意。
他略微沉吟了,笑了答道:“也不需羈於身份,隻要是……您和皇後最喜歡的人,就行了。”
顏莘聞言,忍不住竟笑出聲來,隻道了句“你呀。”
容千青見自己說的話中了她意,便索性趁熱打鐵道,“臣侍其實也一直想和陛下提這個,您可記得那首《黃瓜台辭》?”
見她皺眉思索著,他便提示了道,“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猶自可,四摘抱蔓歸。”
原本是隨意的問話,卻到底變成了正事。顏莘笑了,道,“千青,你膽子不小。你這是在替皇後跟朕求情哪。”
容千青躬身一禮,起身道,“臣侍……也盼著您跟皇後,早日琴瑟和諧。”
顏莘點頭,含笑道,“好孩子。就瞧著你這份心,朕都不知道該怎麼疼你好了。”
晚間。鳳棲宮。
清泠的月光,將一院子的雪地渲成銀色。偶有人從中走過,腳下“咯吱咯吱”的聲音,惹了寂靜中幾絲清脆。殿內的數十盞燈火,將人影兒盡數銷去,一片的通明澈亮。內外隔開了霜華冷重,寒意中,淡淡淒清。
吟竹靠坐在泥金紅繡氈枕上,闔了雙目,靜下心來,拈了一串兒菩提念珠,逐個兒在手裏輪過。
“郡主!”丹珍幾乎是撞開的殿門,撲了進來。掩不住滿臉激動地道,“皇上……皇上……就在外麵……”
正在默誦著《般若菠蘿蜜多心經》的吟竹一愣,撚動著佛珠的手指,慢慢停了下來。
顏莘叫鳳棲宮的人迎了進門。丹珍忙著服侍著她坐下,一麵叫人上茶取水。
她不喝茶,也不要熱水,隻不錯眼神兒地盯著自自己進門以來就一直一言不發的吟竹。
吟竹也是萬萬想不到她今晚會過來,一時竟怔住了,連丹珍的推搡都幾乎感覺不到。
他直覺知道她既肯過來,事情也該都結束了。激動欣喜之際,心裏竟有幾分莫名的苦澀。
好半晌,他才恢複了些清明,卻並不出聲問安,隻一沉膝,“撲通”一聲,跪到地中央。
屋子裏一時寂靜。留在屋裏的丹珍、隨顏莘來的若韻,也均是各自暗暗歎氣。感慨之餘,知趣地帶了人,盡數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