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十一月的北市還在初秋,有陽光且微涼的氣溫對長期處於高壓的高三學生來說是最舒服的,做題做到煩悶的時候打開窗吹吹風便覺得能把心裏的抑鬱情緒都吹散。

A校是寄宿製的,一到周末校園幾乎都會清空,學生們逃也似的衝出校門。不回家的王默默照例在圖書館裏看書打發時間。

突然聽見拉椅子的聲響,她抬頭,林東陽站在了她對麵。

“這裏沒人坐吧?”他笑著問。

她搖了搖頭,又低下頭看書。平時看他也沒這麼愛笑,怎麼每次看到自己都笑成花一樣,她有這麼好笑嗎?王默默內心嘀咕。

“你要考SAT嗎?”林東陽的聲音又響起來。

她抬頭,看見他的視線放在她手中的書上,點了點頭,算回答。

他幾乎是立刻接著問:“你要出國嗎?美國?”

“跟你沒關係吧。”她繼續低頭看書。

對麵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有點低落的聲音傳過來:“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因為他略顯委屈的語氣,她的心竟一下子就被揪了起來。

但,是朋友嗎?

王默默沒有抬頭,望著書上的文字,但其實什麼都看不進去,腦子裏不自覺地浮現出那天遇見他的情形,那些痛苦和難堪的情緒順帶著又被重溫了一次。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情緒,抬起頭,“你能不能把那天的事忘了。”

林東陽看著她隱約泛紅的眼眶,難得手足無措起來:“你……我……我沒別的意思啊,我就是想跟你做朋友……”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她站起來,快速將桌上的東西掃進書包。臨走前語氣嚴肅地說:“上次考試我已經把第一讓給你了,就當我還了你人情,請你將那件事忘了吧。”

“……”還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出門口了。

她竟然故意考差了就是為了還他人情!?

人生頭一回,林東陽感到了深深的挫敗感。

(六)

晚上十一點半,A校的宿舍燈整齊地滅掉,空曠的校園逐漸回歸平靜。

林東陽站在宿舍的陽台上,看著對麵校道上一棵大榕樹出神。同學秉從宿舍裏探了個頭出來:“老大,怎麼還不睡啊?”

“想事情,不用管我。”他沒動。

同學秉走了出來,拍了拍他肩膀:“老大,需要我開解嗎?”

林東陽側頭望了他一眼,緩緩地問:“怎樣處理無法掌握的事情?”

同學秉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我覺得嘛,這世上的事都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剩下九十分就他媽靠長相了。”

“……你還是回去睡覺吧。”林東陽把頭扭回去。

同學秉被鄙視了,灰溜溜地回屋睡覺。

被這麼一打斷,林東陽也有點忘了之前想到哪裏。滿腦子都是王默默的樣子,微笑的,沒表情的,認真的,發呆的,還有那天哭得讓他心裏發疼的模樣。

那天和暑假的任何一天都沒什麼不同,他照例在市裏的體育館打完籃球準備搭地鐵回家,快要走進地鐵站的時候,突然看到穿著淺藍連衣裙的王默默一邊按著手機一邊從地鐵口跑出來,她跑得很匆忙,連口袋裏的鑰匙掉在地上都沒發現。

他撿起鑰匙圈,也跟在她身後追過去。她停在了不遠處的民政局門口一邊喘著氣,一邊對著電話說話,連聲音都帶著哭腔。

“媽媽,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離婚好不好……”

林東陽停下了想走過去的腳步。

“為什麼?你們不愛對方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生下我?”她泣不成聲,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他有些不忍,剛想過去扶起她時,民政局門口走出來兩個人。走在前麵的女人快步走過來,蹲在王默默麵前,把她摟進懷裏:“默默,原諒媽媽,就算我和你爸爸離婚了,我永遠都是你媽媽。”

林東陽認得王默默的父母,兩位都是著名的生物學教授。

王爸爸也走過去,蹲下來,摸著她的頭發:“默默,爸爸媽媽隻不過分開生活而已,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王默默推開兩人,站起來哭著說:“我討厭你們!我討厭離婚!我討厭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是個包袱!”說完轉身就跑。

林東陽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下意識就是跟著她跑,想要陪著她,想幫她擦幹那些他看到就心疼的眼淚。

他抬頭望了眼滿是星星的夜空,嗯,王默默不哭的時候眼睛也像星星那樣閃閃亮亮的,很美。他想,自己應該是喜歡上她了。

(七)

王默默接到來自美國的小姨電話的時候是淩晨一點。她捂著手機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宿舍,才把手機貼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