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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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9月15日,我生活裏出現了一個斷裂層,把過去和將來劈成兩段,中間是狹長無底的深穀,沒有任何交通的物質。

我隻是抬腿向前邁了一步就徹底脫離了以前的生活,投入一種全新而陌生的環境裏,如《倩女幽魂》中的陰陽之門,裏麵關著一個鬼怪成群的世界,而外麵陽光普照一片祥和,看不見陰陽兩界的切口,一步的距離隔斷生死。

而在我的生活中,什麼是裏麵什麼是外麵,隔在哪端是生哪端是死呢?

在春之卉藝校就讀的三年時間裏,我一直以為那是一個生長的過程,受著磨難流些眼淚也並不覺得苦,痛徹心扉過,並未絕望,我以為新的生活終將展開來,我以為跨過去了一道鴻溝命運就會轉好,當初哪裏會這樣確定的相信宿命呢?

春之卉座落在一個地級市的城外圍,出了校門步行到大街上約需要七八分鍾,那是一個以古老著稱的城市,依著山勢而建,城中心時而有天然的小山聳立著,秀美可人。在這裏我認識了很多人……柏柏,東兒,銷瓦,左左,昊靈,丁兮……隨著這些名字的侵入,我的生活瞬間麵目全非,她們攪亂一切有條不紊的秩序,易如反掌。

當然,還有一個名字,他,孟城。念起這兩個字讓我覺得不安。

隱在這些名字後麵的那些人,他們不斷地給我注入新的意識,催逼著我成長,我曾懷著無尚的熱情感激他們所帶來的意識形態上的完善,而到了最後我竟變得有些糊塗,不知這種完善是否有益,我之後的人生路上所感覺到的巨大痛苦,大多來源於這所謂完善了的思想。

我一直是這樣說的,我不知道認識親愛的那些人,是幸運抑或不幸。

眾多的人物攪在一起,關係變得混亂,起初以為是兩個人的事情,才知道還有她還有他,許多漫不經心的交談暗藏玄機,生活中伏筆四出。

在這混亂關係中第一個跳入我眼簾的人是柏柏。

開學第一天下午,我蹲在地上整理東西,一群高年級男生簇擁著一個女生走進來,把貼在我上鋪的名字撕下來粘在靠門的床上。

這女孩在我上鋪住下來,有一段時間我們很努力地相處,盡量做著形式上的形影不離。

那個被貼到門口去了的女孩就是柏柏,來校那天她穿著格子連衣裙,係牛皮帶,頭發極短,皮膚潔白,聲音清脆得像隨時要斷掉,端著個飯盒子在我屁股後麵跟進跟出嘮嘮叨叨,講姐夫在聯防隊的醜事,很煩。

相熟了之後柏柏說其實她到春之卉藝校首先注意到的人是東兒,她擰著箱子走進宿舍,看見最暗的一個角落裏發出光來,東兒眯縫著眼睛向她輕展笑顏,這個嫵媚的微笑正是光源。

柏柏塞給東兒一個蘋果,不敢多言。少年時的東兒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冷傲,讓人不敢造次。

而柏柏這個蘋果是一粒種子,種出了今後多少個百轉千回。

這個蘋果令東兒懷念至今,她說每一個接近她的人都帶著明確的目的,或是貪慕她的才華,或是貪戀她的美色,唯有這當年純淨英俊的少年,默默地塞給她一隻漂亮的蘋果,驚惶的笑容。

第一周軍訓,我注意到一個叫銷瓦的女孩子,穿淡綠色襯衣,臉有點胖,像一棵沒包好的卷心菜,她一直跟教官作對,我們陪著挨罰。

銷瓦那時卻沒有注意過我,她隻看見那個在我麵前滔滔不絕的女孩。

開學第一天,銷瓦走進教室,柏柏正吊著腿坐在課桌上口吐蓮花,線條明朗的臉迎著窗口照進來的陽光,修長的背部隱在陰影裏,在她灼灼生輝的皮膚映照下,整個教室中的其他人迅速退化為背景。

銷瓦在位子上坐下來,稍微側一下身就可以看見柏柏的背影,心底升起一陣莫名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