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6(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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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

銷瓦用劣質小音箱播放著《在森森和原野》的曲子,宿舍裏分外安靜。

柏柏爬到我被子裏來神秘兮兮地問:“如果你愛上了一個百分之百的帥哥,會怎麼向他表白?”

我心不在焉,隨便應付說:“方式要特別一點,狠狠跺他一腳,叫他一輩子忘不了這陣疼。”

隔天大家在草地上散步,柏柏扯著我的袖子說:“你的方式我試過了,好像起了反作用。”

我莫名其妙:“什麼方式?”

柏柏大怒,正要追著我打,一隻花斑蝶飛過來落在我裙子上。柏柏連連擺手,示意我別動,她張開雙臂輕輕靠近,離得不遠了再迅速地一撲,蝴蝶翩動著粉撲撲的翅膀在她掌心裏掙紮。

這個撲蝶的動作是柏柏留在我記憶中最美的一瞬,也是她美麗青春裏有關於歡樂的句號。她那天穿著繡滿植物花紋的翠綠色長裙,頭發用一根白色皮筋束成兩把小刷子,臉上帶著專注俏皮的神情,皮膚光潔柔嫩,張著雙手滿懷柔情撲向一隻蝴蝶,說不出的清純動人。

她朝我們神秘一笑就跑了。草地上小草剛剛發芽,泛著一點青綠的黃,柏柏的長裙拖在上麵,發出悉悉嗉嗉的響聲,像一片移動的雨雲經過草地,細雨流動著一直往前落。

她站在教學樓前麵張望,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從一樓正中的教室裏走出來,穿著翠綠色鬆身T恤,外麵套一件純白色棉布休閑服,臉上笑容明媚,是個尤物。

柏柏衝我們吐吐舌頭,低著頭向男孩走過去,一副裝腔作勢的嬌羞樣兒,我笑得打跌。

她把蝴蝶捧到男孩眼睛底下:“這是今年早春裏的第一隻蝴蝶,它出來得太早,說不定會凍死,我把它收留了,現在交給你照管。”

男孩伸手接過去,臉上一直保持著溫情脈脈的笑,眼睛專注地凝視著她。

柏柏又問:“你準備拿什麼喂它呢?它可不吃小蟲的喲,特別是那些又肥又蠢的菜葉蟲,它吃了準會變胖的。”

男孩說:“我給它吃花,好嗎?”

“桃花和報春花,不許吃月季。”柏柏微仰起頭,心滿意足的笑著,曬在陽光下沒有一絲陰影的快樂。

在她短暫而紛亂的一生中,也隻有這一瞬是滿懷著希望的,青澀的年齡,生活還沒有鋪展開來。有誰能料到,這個笑竟會結束得那麼倉促,像結在青條上還未開放就已經掉落的花。

校文學社每周組織一個專題討論會,輪到我主持,柏柏帶著男友前來捧場。

我穿著白T恤,套一件黑色休閑服,鬆鬆地結了麻花辮子,盡職盡責地表現出熱情洋溢的樣子。

會後柏柏請我和韓含吃飯,慶祝她獵豔成功。我們喝了不少酒,柏柏一個勁誇我主持得頗具大家風範,可謂色誘四方,在座的不光男人,連女人也被迷住了。我喜歡聽柏柏這種言過其實的誇講,不必當真,聽著舒坦就行,又完全沒有惡意。韓含繼續沒完沒了地念叨他的女朋友。柏柏的男友整個進餐過程隻說了一句話:“你和韓含這麼親密,我還以為是情侶呢。”

過幾天我收到一個包裹,裏麵包著霍達的小說《穆斯林的葬禮》,扉頁上題著一首不知所雲的詩,什麼“恨大地高低起伏,阻擋了我凝視你的視線……”屬名是一個冰字。我頭都想破了也猜不出是誰,霍達的書也不好看,這件事就擱下來了。

天氣越來越暖和,放風箏的季節,校園裏湧動著蠢蠢欲動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