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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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柏在醫院裏住了十幾天,同學們分成若幹小組輪流照顧,我被剔除在外。每個人都裝作很忙碌,不屑於談論事件的起因,經過我身邊時目不斜視。

出院那天柏柏穿著乳白色小外套,係深紅色薄絲巾,十幾個人圍著,顯得很喜氣。她們坐在宿舍裏高聲談笑,把零食貢獻出來分享。

我躲到教室裏去看電視:林黛玉跌跌撞撞跑到怡紅院敲門,她從來都沒有跑得這麼快過,喚著晴雯寶玉的名字,沒人應門,她說:想是這會子都不在。

她呼喚的人,一個死去多時一個失蹤多日,想是她自己也要死了。我的眼淚湧下來。

畫麵一晃,有人進來換了頻道:“每天哭哭啼啼地惹誰可憐呀?最討厭林黛玉了!”

教室裏和寢室裏充滿了指桑罵槐的聲音,我隻能尋找新去處,白天到錄相廳,晚上蹲在文學社門口昏黃的路燈下讀《紅樓夢》,後來被韓含看見了,開門把我放進去。他不肯給我配銷匙,堅持每天來開門,搬了許多零食和小說過來,抽屜裏藏著一瓶二窩頭,沒事就抿一口,我也跟著學會了喝酒。

有一天韓含生病,我蹲在門口等了許久,一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男孩氣喘籲籲地跑來給我開門。他叫唐唐,盯著我看了半天說:“就是你?害我跑了幾公裏。”

我不理他,找個位子坐下來接著看書,不知過了多久,看到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目誰家院……不由抬起頭深深歎一口氣,唐唐執著毛筆頗有興味地看著我。

我有點不自在:“怎麼你還沒走?”

“韓含吩咐我陪你兩天,他病一好就來換班。”

唐唐鋪開萱紙寫字:過去的是一個夢,未來是一個希望。柳體,端正、清秀,字形偏長,寫完後貼在牆上,說:“這句話是送給你的,心情低落時就看一看。”

我沒好氣地打斷他:“什麼過去未來?我過去的日子美得不行!”

“韓含不是說你失戀嗎?”他奇怪地看著我,“沒失戀幹嘛老想著自殺?”

“誰想自殺呀?”

他把眼睛湊到我臉上刺探虛實:“韓含說你一個人待著就想自殺,我才推掉市書法協會的邀請來陪你的。”

我有點感動,韓含是怕我一個人難過。

唐唐發現自己受騙了,氣咻咻地收拾東西,隨手摘下剛貼上去的“墨寶”,三兩下撕了扔在字紙簍裏,末了又覺得有點失態,故作瀟灑地聳聳肩:“改天寫幅好的送給你。”這個樣子倒是有點小孩子氣似地可愛。

他三步並作兩步往樓下跑,房子隔音不好,“咚咚”的聲音震得耳膜嗡嗡響,我細數著樓層六、五、四、三、二、一,響聲消失了,我跑到走廊上去扒在欄杆上看,唐唐正好從教學樓前的一排水杉樹下穿過,路燈透過葉子在水泥路上織出細密的圖案,模糊了他的容貌,看上去很動人。

“喂!”我叫他。

唐唐停下來看著我。

我攀著欄杆縮著身子笑。

他接著往前走,我又叫起來:“喂!”

“幫我一件事呀!”我說,“我們談戀愛吧。”

唐唐作了一個“去”的手勢,加快步子往前走。

“喂!”我又叫住他,“幫我一件事呀,叫柏柏到文學社來接我吧,她不來我今晚就睡在這兒。”

我的聲音迅速萎靡下來,說到後麵已經帶出了哭腔。

他還是沒有作聲,定定地看了我幾秒鍾就走了。

我扒在桌子上哭,沒指望柏柏會來的,卻來了許多人,她們穿著練功服,顯出十分被打擾的樣子。

我已經低了頭,她們裝作沒看見這個姿勢,或者是說,她們對我這個姿勢無所謂。

唐唐成為我唯一交往的人,他喜歡書法,抄許多詩詞送給我,其中有一首《蝶戀花》我比較喜歡:

庭院深深深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