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亭不敢開口,她在等陶悠然從沉浸的情緒裏走出來。沉默良久,許是知道疲倦了,陶悠然也不管髒不髒就貼著花壇的邊沿坐下了。
“莫亭……”陶悠然把臉埋進雙手裏,聲音被哀戚的濕氣浸染,肩膀也似深秋枝頭的落葉一樣瑟瑟顫抖起來。
“哭吧,哭吧,悠然。”莫亭也靠著她坐下,手掌輕輕貼上她的背脊,一下一下敲打,隻覺得手下的骨頭愈發硌手,絲毫尋不見陶悠然原本的骨肉均勻纖細合度。
“它都兩個月了……可是他不要它……不承認它……如果我留了它就永遠別想再見他……我沒辦法我離不了他”陶悠然說的斷斷續續,哭音卻愈發放大,一個個“他”字擠進莫亭的腦子裏沸騰成團,上下左右來回地蹦。
“它……它?兩個月?孩子?”莫亭跳起來。“悠然,悠然,你說你把孩子打掉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莫亭哆嗦,一隻手落在肚子上,陶悠然叫她回想起當時手術室外的自己,就更加抖的厲害。“你說你……到底是圖個什麼啊?”兜兜一個小小的胎動讓她握住一絲安心,她的聲音和繃直的身體陡然一下軟下來,“悠然離開他,離開他吧,他會毀了你!”莫亭有這樣的預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陶悠然痛苦地不停甩著頭,那原先一頭水滑黑亮的長發現在也一縷一縷打了結散在背後,隨著她的動作稀稀落落地順著肩頭垂掛著,不見往日的光澤。“我沒辦法……我試過……試了……就是這樣的結果……這樣的結果!“
莫亭沒想到陶悠然會突然情緒失控,一把推開她,她倒退了幾步才止住慣力。陶悠然雙目赤紅,頭發淩亂,惡狠狠瞪圓了一雙眼,洶湧著莫亭看不懂的憤恨。
“就是這樣的結果!”
“我就是個賤人!”
“莫亭你看清楚了我陶悠然就是個□□!”
“你現在滿意了吧!滿意了吧!”
“啊?”
莫亭楞住,隻聽見一下比一下更似嘶吼的呐喊,以“啊”結束,那餘音仿佛還飄蕩在她耳畔,心間滿是茫然。
眼前的是全然陌生的一個陶悠然,像發怒失了清醒的獸那般朝她咆哮。可陶悠然的眼底布滿的仇恨卻叫她真真害怕,兜頭蓋臉將她澆了個透心涼。她捏緊自己的拳頭,除了眼睜睜著看著,連指甲陷進肉裏也無知覺。
哪抵得上心裏的鈍痛呢?陶悠然此時模樣就像一把錘子狠狠往她心頭砸,再下去的下場想必是比血肉模糊更慘烈。她想躲閃,可連腳步無法挪動一分。
她不明白陶悠然為什麼會用這樣的眼神對準她,那種憤恨源源不斷地朝她洶湧而來。
“悠……悠然……”莫亭想勸陶悠然冷靜下來,這一切都亂了套,陶悠然仇視的不該是她莫亭,她從沒做過一絲一毫對不住陶悠然的事。可現在的陶悠然顯然更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於是要出口的話又叫她咽了回去。她咬著下唇注視她,忍住眼中蘊著的溫熱濕潤。
“滾!滾!莫亭你滾!”陶悠然揮舞著雙手叫囂,莫亭的臉頰一片冰涼。
她們睡過同一張床,蓋過同一張被,同用一把牙刷,一塊毛巾,一個飯盒,一雙筷子……除了沒有愛上同一個人。做了那麼久姐妹,早已習慣把對方當成了能依賴能信任的親人。
即使不能善始善終,她也沒想過她曾經覺得穩妥熨帖的友誼竟會落到這個下場。
在莫亭轉身的一刹那,她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盞橘紅色台燈來,“砰”地一下就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