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開卷第一章也,作者以下雲雲皆做為序。
江湖鎮的書店的格局,是和其它地方不一樣的:都是當街一個四方形的閱讀台,台麵上擺放著各種武俠小說,可以隨時更新。
讀武俠小說的人,白天黑夜地泡在書店,每次花五毛錢,租一本武俠小說來讀,——這是很多年前的事。
現在每本要漲到一塊,——靠閱讀台邊站著,邊讀邊幻想;若願多花一塊,就可以獲得一條凳子,或者椅子,坐下來讀了;如果出到幾十塊,那就能請到一位美女相陪。
但是這些讀者,多是普通群,大抵不喜歡多花錢。
隻有VIP讀者,才邁進書店裏麵的雅間裏,要座位要美女,悠閑地坐著邊玩邊讀。
我從十一歲起,就在鎮北的武林書店裏當店小二。
掌櫃道:“你年紀太小,怕是招呼不了VIP讀者的,那就在外麵做點事罷。”
外麵的普通讀者,雖然容易應付,但裏裏外外雞蛋裏挑刺的也實在不少。
他們總是要親眼看著新書從書庫裏取出,看過書冊裏有沒有漏頁,又親眼看著將新書放在閱讀台上,這才放心。
在這樣死死緊盯之下,想將一本新書分成兩本或多本也很為難。所以不久之後,掌櫃又道:“看來你做不了這活!不過看在推薦大哥的麵子上,就不炒你魷魚了。你以後就專門清掃書上的灰塵吧!”
我從此便整天的站在閱讀台邊,專做我的事情;雖然沒有什麼失誤,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趣。
掌櫃是一張閻羅臉,讀者也沒有好語氣,讓人快活不了;隻有卻別離到店,才可以笑一笑,所以到今天還沒忘記。
卻別離是站著讀武俠小說而寫武俠小說的唯一的人。
他身材不是很高大;紅潤臉色,眉宇間時常夾些憂鬱;一部有形的黑黑的山羊龍須。
他雖然也寫武俠小說,可是卻從來沒有把文字換成稿酬,似乎是偏離了商業軌道,也不肯改變自己的風格。
他和人說話,總是滿口親情可貴、愛情無價、友情永恒,教人聽了就煩。
因為他姓卻,又時常被女人騙,別人便開玩笑地道“卻大大愛一個,別離一個”,並建議他取一個筆名,叫作卻別離。
卻別離一到店,所有讀武俠小說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卻別離,你的《樂安孤嬰傳》也該寫完了!”
他不答話,對店裏道:“來兩本新小說,要愛的刻骨銘心一點的。”便掏出兩塊錢。
他們又刻意的高聲叫道:“你一定要快點把《樂安孤嬰傳》寫完了!”
卻別離詭異一笑道:“你怎麼這樣喜歡瞎嚷嚷……”
“什麼嚷嚷?我昨天特意去搜索了一下《樂安孤嬰傳》,在起點中文網。”
卻別離便苦苦地笑,臉上的快樂感染著周圍的人,沉吟道:“那個還沒有寫完……完結!……網絡裏的小說,一時寫得完麼?”
接連便是讓人厭煩的話,什麼“親情可貴”,什麼“愛情無價”之類,引得眾人都哭笑不得:店內外充滿了快樂的空氣。
聽江湖上的人說,卻別離原來也不是學文學的,但卻很喜歡文學,又多愁善感;於是開始寫小說,準備做為終身職業了。
又聽說其想象力豐富,對江湖和武林比較熟悉,於是就開始寫武俠小說了。
可是他又有一個壞習慣,就是不肯從流,以致於寫了很多故事,就是沒有什麼人看、推薦和收藏,一直仆街;如是下來,讀他的小說的人越來越少。
卻別離沒有法子,便隻好做其他工作了。
但他在武俠小說的世界裏,卻依然存在,就是讀武俠小說;雖然工作很忙,總是少有空閑,但是一有時間,定然閱讀,到我們店裏來租書讀。
卻別離讀過半本書,苦笑著的臉色漸漸複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卻別離,你當真還沒有寫完《樂安孤嬰傳》麼?”
卻別離看著問他的人,顯出壯誌未酬的神情。
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到現在還沒有寫完《樂安孤嬰傳》呢?”
卻別離立刻顯出鬱鬱寡歡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憂鬱,嘴裏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親情、愛情、友情之類,有些厭煩了。
在這時候,眾人也都哄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樂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掌櫃是決不責罵的;而且掌櫃見了卻別離,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笑。
卻別離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聊天,便隻好向孩子說話。
有一回對我說道:“你讀過武俠小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