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她對昨天晚上在那胡同裏的所有記憶,想到這些,夢夢不禁全身顫抖了一下,她的腦袋陣陣發熱,還有點頭昏目眩,而此刻,她也已走回到了教室門口。
“鈴鈴——”正當她想推門,一陣突如其來的鈴聲震碎了她的神經。
“啊——”伴隨著一聲撕裂的尖叫,夢夢倒下了。
“嗤嗤——嗤嗤——”,那怪聲又一絲絲地逼近了,夢夢睜開眼,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暗黑的空間裏,她張望四周,隻是無盡的黑暗。她認準了一個方向,拚命地奔跑起來。忽然,幾根碩大粗實的鐵棍從各個角落向夢夢劈將下來。
猛一睜開眼,夢夢的身體微微地晃動了一下,很快地又恢複了平靜。窗外的夕陽射進柔和而溫暖的光,映在雪白的床單上,泛著一股奇怪的消毒水味。“你醒啦?”坐在一旁的醫務室阿姨倒了杯水遞給夢夢,“你有點發燒,感冒引起的,是不是昨晚淋了雨啊?今天你可真成校園的風雲人物了,又是被警官傳訊,又是昏倒在教室門口,也受了不少驚吧!”夢夢拉開被單從床上坐起來,然後接過阿姨遞來的水:“謝謝,隻是……這一切都很糟糕!”阿姨微微揚起嘴角,伸出手拍拍夢夢的肩膀說:“孩子,有些事是必須要經曆的,我們沒辦法去阻止,但是我們主觀上應該以良好的心態去麵對,畢竟這就是人生啊!”夢夢整了整衣服便下了床,阿姨把她落在教室的書遞給了她,她接過書點了點頭表示感謝,準備離開。正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阿姨又把他叫住了:“對了,孩子!我剛剛也給你右腿上的擦傷做了下處理,這樣就不會感染了,回去注意保護好!”夢夢站住了,下意識地用右手去撩右腿的褲腳,但這個動作卻又在半途中收回了。她隻是轉過頭,說了聲“謝謝”便離開了。
夢夢拿著書抄小路直接走到了學校後門,以便避開所有人異樣的目光。她一路琢磨著這發生的一切,真是膽顫心驚。還有剛才醫務室阿姨的話,多少讓她有些驚訝,其實昨晚,當她在那胡同口跌倒時,她已然感覺到了小腿的擦傷,但在當時那般戰栗的情況下,她根本顧不及去查看傷勢,隻是想著盡快跑回家去。一回到家,夢夢便看到了自己小腿上這塊擦傷,即刻便作了簡單的清洗和消毒,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發現自己的短褲、球鞋、襪子、甚至T恤上都沾有幾塊深淺不一的血跡,她可以確定這絕不是她流的血,因為那擦傷絕對不可能流那麼多血。她猛地回想起跌倒時從側胡同裏傳出的怪聲,難道……她想著才覺得一陣後怕,也就不敢多想,隻是急急忙忙地把衣服褲子都扔進了廁所的大桶裏清洗了好幾遍,直到一點痕跡都沒有,才將它們晾曬了起來。夕陽的餘光逐漸黯淡下去,校園裏的路燈隨即亮開了。正當夢夢慶幸自己已經走到了後門,突然一隻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呀!”她轉過身猛地後退了幾步,右小腿一軟,身體便失去平衡,跌坐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嚇你的!”這是一個高個男孩的聲音,在仰視的情況下看不太清他的臉,他連忙走過來扶起夢夢,然後又幫著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書本。夢夢撣去身上的土塵,接過書本,雖然有些許氣憤,但也不想多說什麼,便準備離開。可這時,那男孩卻拉住了她:“真的不好意思,不過請你聽我說,我是專門在這等著你的!”
夢夢轉過頭,無意識中,眼神觸及到了男孩的眼睛,隻見那黑色的瞳孔在幽暗的街燈下閃著幾絲神秘的光。
“等我?為什麼?”夢夢低下頭,側轉了身體,發出低聲地疑問。
“別問了!讓我送你回家吧!請你放心,我可不是壞人!嗬嗬!”男孩發出了爽朗的笑,這聲音解開了夢夢的顧慮。
“隨便你吧!”夢夢輕輕支吾了一聲,便轉身走去。
男孩忙跟上前,與夢夢並肩行進。“對了,我先自我介紹吧!我叫方家,是XX係大二的學生,和你同級。我喜歡音樂和舞蹈,我特別喜歡聽梁靜茹的歌,嗬嗬……”或許他發現後麵的自我介紹顯得有些多餘,也就不再往下說了。
夢夢隻是安靜地走著,也不支聲,也不去看他身邊這位出現得異常詭異且相當活潑的男孩。
“我介紹完了,那你可以介紹一下你嗎?”方家又發話了,而且直接把話頭拋給了夢夢。夢夢不太願意開口,但依舊禮貌性地應了句:“我叫夢夢……”
今晚的天色還早,胡同裏各家門前都還亮著燈,整條胡同也就亮堂堂的。皎潔的月亮掛在夜空中,伴著滿天的繁星,悉數著地上過往的人們。一走進胡同,夢夢低著頭快步行進著,方家在一旁也變得沉默了,隻是緊跟著夢夢的步伐往前走著。整條胡同徹底陷入了死寂,隻聽得見他倆輕微的腳步聲,夢夢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方家微側著臉,深邃的眼眸在他眼眶裏不住閃動,一雙靈敏的耳朵豎立著,動聽著每一個細微的聲音。
“你每天都一個人回去嗎?”終於沉悶的氣氛被打破了,方家那親和力十足的聲音徹底衝走了夢夢心裏的恐慌,她稍稍酥了口氣,回答道:“是啊!”
突然,一段美妙的音樂響了起來:
美好的夜晚星星是燭光
我們都陶醉在幻想
雙手是搖籃我們在搖晃
緊緊地靠在彼此身上
月兒彎彎像條小船
…………
夢夢轉過臉看,發現是方家的手機在播放著音樂,這般俏皮這般甜蜜,讓她不經意間也像躺在搖籃般輕鬆和愉快。
“這是誰的歌?聽著讓人好幸福啊!”夢夢微揚起自己的臉,窺探滿天的星辰,臉頰也泛起淡淡的紅暈。
方家看著陶醉其中的夢夢,她微揚的嘴角流露著單純的幸福感,“你也喜歡嗎?這是梁靜茹的《好夜晚》!”
夢夢點了點頭,一頭卷發輕俏地跳動起來:“恩!我喜歡!”
話語間,夢夢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們已經走到了發生命案的那個胡同口。這裏已經被警方打了封條,但命案現場的痕跡都還在。夢夢看著那曾經躺著屍體的位置,想到昨晚自己與死亡如此的接近,還有那些粘在她衣物上的血跡。夢夢猛地俯下身,嘴裏和胃裏都泛起一股子的酸味,手不停拍打著自己的胸口,一陣惡心湧上咽喉,但又始終沒有噴發出來。這時,她似乎又聽到了那刺耳的“嗤嗤”聲回蕩在她周圍,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落空了,懸掛在無盡的黑暗中。
“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還好嗎?”一聲聲急促的叫喚讓夢夢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眼眶裏映進了方家眉頭緊鎖、焦急萬分的模樣,他正用一隻手力度適當地拍著她的背。夢夢幹咳了幾聲,方家掏出紙遞給了她,她接過來擦了擦嘴,然後便直起身子來,一隻手撥開了額頭上散亂的卷劉海,一隻手拂著自己的胸口。
“謝謝了!我沒事了!”夢夢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麵胡同口,不遠了!我自己回去吧,你也趁早回學校吧!這邊已經不安全了!”
“我這麼個大男人,不用擔心我……那好吧,既然你不要我送了,那你就自己走吧!”方家慫了慫肩,露出一個頑皮的笑。
夢夢整了整手中的書本,然後朝方家點了點頭,便轉身朝胡同口走去。方家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夢夢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輕輕地歎了口氣:“果然比較麻煩啊!”話音剛落,一道手電筒的亮光打在了原本屍體所在的位置上。
夢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把書本扔在床頭,立馬跑進廁所,把昨晚晾著的衣物都收了起來,窗台上曬著的鞋也已經被夏天炙熱的陽光給烘幹。她從床底下翻出一個盒子,把鞋子和那幾件衣物全放進了盒子中,然後用膠帶封好,塞回了自己的床底下,並拖動床下旅行箱、置物箱等把盒子牢牢地圍在了中間。這才感覺鬆了口氣,簡單地洗漱之後,她便躺上了床。閉上眼,她就想到了方家,先是不經意地一笑,但又馬上陷入困惑之中,這個在特殊時間出現的男孩到底是誰,接近她又為了什麼。想到這些,夢夢又惴惴不安起來,她扯了扯被子,在床上輾轉不安,但不一會兒也便沉沉地睡去了。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讓夢夢身心俱疲,也許好好睡一覺是最好的解壓辦法了。
第二天,太陽如期地出現炙烤著這個世界。昨晚夢夢沒有再作惡夢,睡得很香。她希望今天能是新的一天。去學校前,她習慣性地把書本塞進了晾幹的包內,背著包出了門。拐進胡同,那些在命案現場附近徘徊著的路人讓她意識到,一切都還沒結束。而且更糟糕的是,路人中突兀地出現許多大學裏的學生,個個都是特意趕來看熱鬧的。夢夢為了不惹麻煩,便壓低了頭,側著身子想從人群後麵悄無聲息地擠過去。但是胡同太窄,她還是不得不與圍觀的那群學生產生些摩擦,但她總歸還是擠過了人群。正當她酥了口氣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喧鬧起來。
“看!那女的不是昨天被警察問話的那個嗎?”
“好像是啊!就是她,性格孤僻的怪胎……”
“她是我們學校的?怎麼從來沒見過啊?”
“大家小聲點!萬一她就是殺人凶手,你們個個都得遭殃……”
“噓——”
…………
夢夢徹底地被背後那些人的荒誕言論給氣憤了,她握緊了拳頭,停住了腳步,要緊了牙關。正當她想轉身對那些人怒吼一番時,突然又是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早上好!”這般親切的招呼讓夢夢倍感陌生。“額!我是方家啊!你不會睡了一晚就把我忘了吧!”夢夢愣愣地看著這個似熟非熟的大男孩,兩撇飛揚的細眉,一雙迷人的眼睛閃耀著深海般墨藍的深邃,筆挺的鼻子下是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上揚帶著笑意,整個一副陽光清秀且略帶神秘的模樣。昨晚,夢夢一直沒有仔細打量過方家,所以今天的重逢,多少還是給她帶來很大的意外的,以至她呆了好一會兒。
“你怎麼了?怎麼發呆啊?”方家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是不是我出現的不是時候啊?”
夢夢這才從意外中清醒過來,忙後退了幾步,解釋道:“沒有……沒有……不好意思!我現在正心煩著……所以……”
“所以什麼?”方家又忙接過了話茬。
“所以……我得去學校了……你就在這繼續看會兒吧……”說完便轉身往學校方向跑去。
她沒有轉頭去看方家,也沒聽見身後有什麼追趕的動靜,就逐漸放慢了腳步,心裏不斷盤算開來:他到底是什麼人?長得這般出眾,怎麼會來接近我這樣的人呢?他到底有什麼目的……這一係列的問題讓夢夢百思不得其解,但當她走進學校時,才知道,最令人懊惱的問題根本不是方家。
學校裏的每個人都在窺視著她,一番指指點點,一陣竊竊私語,就連校園裏的門衛和清潔工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她。似乎大家都認定了一件荒謬至極的事情——她就是凶手。但是隻有她自己清楚,她決不是,反而她是整件事情裏最無辜最可憐的人,為什麼原本低調平淡的生活就這樣徹底地幻滅了,得來的竟是無數人的懷疑和蔑視。夢夢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她的頭壓得更低了,一種無形的負擔壓塌了她的脖頸,讓她無力抬頭麵對這一切。
炙熱的太陽照得夢夢有點發暈,她沿著陰暗處一直走到了圖書館,然後從包裏掏出幾本書捧在胸前,並不斷地向上挪動,以便擋住自己的臉,就這樣悄悄地潛進了一個空蕩蕩的閱覽室內。她找了個背對閱覽室門口的位置,把書放在桌上,然後卸下了背包,輕輕地端起椅子,又輕輕地放下,籲了口氣就坐下了。
她先是隨手撚起一本理論書籍,翻閱了幾頁便合上了,接著又拿起另一本英語雜誌草草地瀏覽起來,但沒多久便也丟到了一旁。這兩天發生的一切讓她心浮氣躁的,根本無法靜下來看書,有太多猜測太多憤懣縈繞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夢夢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從包裏掏出一麵小鏡子,用一隻手舉在麵前,對著鏡子打理起自己那一頭蓬亂大卷發。忽然,鏡子裏的畫麵對準了閱覽室門上的透明玻璃,一個黑影硬生生地映入了夢夢的眼中,她猛地一轉頭,但玻璃後麵什麼都沒有,她緩緩地轉回來,又盯著鏡子看,那黑影也再未出現。夢夢放下手裏的鏡子,用雙手撫了撫自己的臉,站起身來走出了閱覽室。她撫著自己的額頭,總覺得腦子有些昏沉,便走進了衛生間,她走到洗漱台前打開水龍頭,水嘩啦啦地流下來,她用雙手接著水往臉上扶。正在這時,隻聽見“啪”地一聲,夢夢全身打了個冷顫,轉動著腦袋尋找聲源,隻見廁所門口那拖把倒在了地上,可她進來時明明看它放得好好的啊。夢夢疾步走出廁所,回到了閱覽室,然後整理起自己的書本,把它們一股腦地都塞進了包裏,背起了包,也不再作任何掩護,便躥出了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