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太陽異常猛烈,烤得柏油路都冒著濃濃的臭味兒,即便夢夢低著頭,從地麵反射出的光也是異常刺眼。沒走多久,夢夢的身體就沁滿了汗液,眼睛也沁出了淚花。現在正是上課的時候,學校裏走動的人少了許多,夢夢徑直往學校後門走去。慶幸一路上都沒碰到什麼人,她順利地走到了學校後門。走出學校後,她加快了腳步,跑進了胡同。狹窄的胡同在圍牆的陰影下多了幾分陰暗,夢夢也放慢了腳步,她徑直往前走著。發生命案的胡同口終於沒有人聚集了,夢夢打心底不想去看這塊殘留著許多恐怖未知的地方,原本躺在這的那個男人,她連他的樣子都沒見過,卻在前天晚上沾上了他的血,而他的死亡給自己帶來的不單單是內心的恐懼,還有無盡的麻煩。夢夢不明白最近發生的這一切到底藏著怎樣的關係,思忖著她走過去拉開警方圍著的封條,將身體跨進了封鎖區域內。夢夢的眼眸在眼眶裏不停打著轉,身體一點點接近屍體躺過的地方,她提了提牛仔褲,蹲下身,查看著附近的地麵和周圍的紅牆。突然一道痕跡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屍體位置左上方的紅牆上有一道劃痕,劃痕範圍上的紅漆已經脫落,像是被什麼物體磨去的。夢夢突然回想起來前天晚上聽到的聲音,“嗤嗤—嗤嗤—”,那刺耳的摩擦聲莫非就是——凶器發出的聲音。
想到這,夢夢的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不住的發麻。她跨出了封條區域,馬上趕回了住處。她躺上chuang,電風扇呼呼地吹去她體表的汗水,夢夢這幾天都沒怎麼吃飯,但也不覺得餓,反倒很多事常常會讓他一陣作嘔,便什麼也不想吃了。可這會兒她突然覺得胃部抽搐起來,大概真是餓壞了,她便從床頭的抽屜裏拿出一包蘇打餅幹,再倒了杯熱開水,便吃了起來。整個屋子裏隻聽得見餅幹被嚼碎的哢嚓聲,而後來又混雜進了一種壓低的啜泣聲。兩行淚從夢夢的眼角掛下來,直流進她的嘴角,蘇打餅幹的鹹味和著一並被淚的鹹味她這個孤獨無助的女孩子吞進了肚子裏。夢夢還在上幼兒班的時候,父親就跟著別的女人跑了,她軟弱的母親承受不了被拋棄的打擊,便自縊而亡。夢夢是奶奶帶大的,靠著奶奶做針線活的微薄收入以及退休金支撐著家裏的一切開銷,生活相當貧苦,在學校裏,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沒有人願意跟她交談,於是她日漸形成了孤僻自閉的性格,但是她學習異常刻苦,成績也相當優秀,高考結束,夢夢收到了高等院校的錄取通知書,可在這時,年邁的奶奶去世了,奶奶是她唯一的親人,奶奶的離開讓她覺得什麼依托都沒了,但是奶奶臨終前交待她一定要好好念書,靠自己的努力和成績去贏得社會的認可。想到這,夢夢突然從難過中抽離出來,她喝了口水,用手抹去臉頰上的淚痕,然後擰巴擰巴眼,語氣堅定地對自己說:“夢夢,你雖然孤獨,但你必須勇敢!在社會認可你之前,你一定不能被打垮!”她給自己打氣,因為她隻能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稍作休息後,夢夢把自己一頭卷發紮了起來,又從櫃子裏翻出一頂純白色的扣帽,戴在頭上,並調了調帽簷,然後背起了背包。下午有課,而她不能再在別人麵前退縮躲藏了,逃避隻會讓某些傳言愈演愈烈。她要好端端地出現,用事實告訴大家,最近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不是膽小鬼,更不是殺人犯。
夢夢從住處走出來,邁著大步走近那條帶給她無限苦悶的胡同裏,嘴裏還輕聲地哼著幾段不完整的旋律。這一次,夢夢覺得這條胡同是異常的短,不一會兒便走到了頭,遠離了那厄運開始的地方。她走進學校,與過往人群擦肩而過,因為戴了帽子,似乎沒有人認出她來,偶爾有幾個眼尖的認出她來,可未等他們指指點點,夢夢便一閃而過,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外了。
夢夢來到了上選修課的階梯教室,上這樣的課往往人很多,而且都是來自不同專業的,所以認識得就自然少,而對夢夢而言,在這個學校她唯一能算得上認識的學生也隻有昨天神秘出現的怪異男孩方家了。她依舊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了下來,放好書本後,用手壓低了自己頭上的帽簷,就那樣呆坐著。上課的時間快到了,學生也陸續地進了教室,但沒人注意到這個偏僻位置上戴著扣帽且看不清臉的女孩子。正當鈴聲響起的時候,突然一個身影蹭到了她的身邊,不吭一聲便坐了下來。夢夢不敢扭過頭去看,心裏想著,管這人是誰,反正隻要不交流,應該也不會讓他注意到自己吧。
可上課沒多久,夢夢原本的設想徹底被打破了。
“你怎麼坐這麼偏僻的位置啊?還戴個那麼大的扣帽!害我一下子都沒找著你!”果然,是方家。
夢夢多少有些驚訝,側過壓低的臉,對他輕聲喝道:“你……你……怎麼會來這上課?你怎麼……怎麼……知道我在這!”
“咳,這還不簡單,我找熟人問了你們班的課表,然後又查了你選修的科目,就知道你來這上課了!”方家得意地揚著嘴角,繼續說道,“我本來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上課呢!但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來看看,結果還是讓我發現你了!哈哈!”
“你……你為什麼覺得我不會來上課?”夢夢擰著嘴,拿著筆不停地在草稿紙上塗塗寫寫。
“嗬嗬!沒什麼沒什麼……”方家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靈機一動似地說道,“因為天氣太熱……嗬嗬!”
“撲哧”一聲,夢夢看方家那強編緣由的慌亂樣就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吸引了附近一小批人的目光。還好夢夢及時低下了腦袋,讓帽簷把自己的臉徹底地擋了住,才不至於被別人認出來。夢夢知道她不應該在這裏嬉皮笑臉的,這樣隻會讓自己暴露了身份引來麻煩。於是她寫了張紙條遞給方家“我要聽課,安靜一點”,然後便沉下心來,靜心聽老師講課,不再做聲。
過了好一段時間後,夢夢突然發現自己身邊安靜得有些異常。她好奇地側過臉去,原來方家伏在桌子上睡著了,似乎還睡得很沉,好像晚上都不曾入眠般。夢夢不禁又覺得好笑,但沒笑出來,她隻是傻傻地盯著方家睡著的模樣發呆,驀地發現這個平時活潑的大男孩在安靜的時候亦是非常的迷人,似乎一切煩惱都能被這股安靜的力量給包容和稀釋。可是,這個怪異的男孩到底是什麼人呢?一想到這,夢夢立馬從淡淡的情愫中清醒過來。她不斷揣摩著,關於這個男孩的一切,他的出現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到底是上帝派來陪伴她的天使,還是造成這一切厄運的惡魔。夢夢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身邊危機四伏,但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訴說,隻能把這種困惑隱藏在心裏。
隨著下課鈴聲的響起,方家也站起身來,伸了伸臂膀,用手撫了撫臉頰:“呀!下課啦?!”看著同學們陸陸續續地走出教室,方家對著仍坐在位置上一絲不動的夢夢說道:“怎麼還不走啊?”
夢夢未轉頭,也未作任何動作,隻是壓低了聲音說道;“等人走光了,我再走!你自己可以走了!我沒擋你的道!”
方家並沒有走開,他隻是坐了下來,歎了聲氣:“好吧!我算是等你吧!”
終於最後一個人走出了教室,夢夢背起包往門口走去,方家緊隨其後。出了教室,夢夢便準備回自己的住所去。
方家一直在她身後跟著,嘀咕道:“你是要回去了嗎?”
“對!你可以不跟著我!”夢夢堅定地答道。
“那你不吃飯嗎……”方家繼續追問。
“沒什麼好吃的!而且我不餓!”說是這麼說,可夢夢的肚子就偏偏這時候打起鼓來,夢夢的臉頰有些泛紅,也放慢了腳步。
方家快步走到夢夢麵前,說:“那你在學校後門等我吧,我去弄點東西,馬上就過來,記得就站到警衛室邊上,別走太遠,一定要等我!”說完便跑開了,半路上還回頭嚷道:“一定要等我!”
夢夢並沒有作任何答應,隻是慢步走向了學校後門。到了警衛室附近,她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看著天邊那一抹夕陽,以及那一片玫瑰色的天空,她靜靜地陶醉在這一黃昏美景之中,然後等待那個不知去向的男孩。她在想,自己為什麼會聽那個怪異男孩的話在這裏等著他呢?但是既然停留下來了,就當欣賞這落日的美好吧。正當她陶醉在下沉的夕陽之中時,校園裏的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學校的後門裏教學區和宿舍都不是很近,所以一到晚上便異常的安靜。她不停張望著四周,尋找方家的身影,心裏又暗自責罵著他,必定是想耍弄自己。就在這時,夢夢聽到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嗤嗤——嗤嗤——”。她的心跳不斷的加速,全身顫抖起來,突然她想起方家對她說的話,“站到警衛室邊上,別走遠!”於是她下意識的又向警衛室靠近了些,以至警衛室裏的警衛能透過窗戶看見自己。然後她張望著尋找剛才那聲音的來源,但周圍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她開始埋怨起方家來,也許她根本不該相信這個男孩的話,她應該乘早回去的,現在就不用在這裏擔驚受怕了。夢夢不停地踱著腳,嘴巴耶不停嘀咕著。
突然,一個白色塑料袋懸在了夢夢麵前,把她嚇得直往後退,不料撞上一個人的下巴上。“啊!”兩人同時發出了叫聲。夢夢忙轉過身,方家滑稽地搓著自己的下巴說道:“你咋反應那麼大呀?我下巴都要給你撞壞了!”夢夢懸著的心如同那白色塑料袋一樣在半空中落了下去:“我怎麼知道是你啊!你……出現都沒聲音的!跟鬼一樣!”方家無奈地整了整塑料袋裏裝著的東西,吐了吐舌頭說道:“你有見過那麼帥的鬼嗎?”
“嗬嗬——嗬嗬——”夢夢又笑開了。
方家走上前,把塑料袋打開放在夢夢麵前:“總之,謝謝你等我,這是學校食堂裏最好吃的三明治,因為是現做的,外加買的人太多,所以排了好長時間的隊,請你吃啊!”
夢夢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相當詫異這個男孩為她做的事情,隻是感激地點著頭,不停說著:“謝謝!”
方家撐開塑料袋,掏出一個熱乎乎的三明治遞到夢夢手上,笑嗬嗬地說:“別謝了!再謝可就真涼了,趁熱快吃吧!”
夢夢接過三明治,“呼呼”地吹了幾口氣,便狠狠地咬下了一口,“真的好吃啊!”幸福的感覺洋溢在她的眼神與嘴角間。
他們一邊走著,一邊分享著美味。夢夢吃得有些急,經常噎著,方家從袋子裏掏出礦泉水打開了瓶蓋,遞到夢夢手上:“別急別急!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夢夢喝了口水,然後繼續啃咬著三明治,進入大學快兩年了,她第一次吃得那麼開心。心裏真是說不出的美滋滋,嘴巴不是顧著吃,就是顧著笑。
方家又掏出了手機,美妙的音樂從他的手機裏飄逸出來,在這個胡同裏不停的回蕩著:
寧靜的夏天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裏頭有些思念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知了也睡了安靜地睡了
在我心理麵寧靜的夏天
“真好聽!跟昨天晚上那首歌一樣有種幸福滿滿的感覺!”夢夢吃完了最後一個三明治,滿足地發起了對音樂的感想。
不一會兒,他倆便又走到了命案發生的胡同口。音樂停了,笑容也沒了,夢夢咽下了最後一口水。他們倆站在那胡同口,隱入那一片死亡般的沉寂之中。胡同裏忽地掛起一陣猛烈的夜風,夾帶著幾分悶熱和些許塵土,吹得這倆人睜不開眼。頭頂上方形的天空,一大片烏雲漫過,掩埋了夜空中那幽藍的亮光,看來又要變天了。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方家吭出了一聲,極其沉重的一聲。
“你想知道什麼?”夢夢冷冷地答道。
“那你又知道些什麼?”方家反問回去。
“我隻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卷進這個事件裏?”夢夢不自覺地哆嗦了起來,,顫著聲說道,“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你們都會覺得我與這案件有關?甚至懷疑……懷疑我是……我是……”
“凶手?”方家平靜地讓這兩個字脫口而出。
“難道你也這麼覺得?那你為什麼接近我,想抓住我的尾巴出去炫耀嗎?”夢夢的淚從眼眶裏傾瀉出來,話語間夾雜著憤怒與無助,她瘦小的身體在風中打著顫。
“你不是!”方家吼了一聲,而這斬釘截鐵地一聲也似煙霧般飄散在了風中。
夢夢咬著牙連連後退,離方家越來越遠,雙手緊緊地抓著背包的包帶,嚷道:“無論如何!你都別再接近我了!”聲音剛落,夢夢已跑出了胡同,而餘音卻在方家周圍久久纏繞不去。
夢夢抹著臉頰上的眼淚跑回了住所,她摘下帽子,甩下背包,便一頭撲到在床上。她用自己的手捂著雙眼,竭力不讓眼淚再湧出來。她很快地冷靜了下來,心裏不停地揣摩著。關於方家,有太多的未知和無解,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身邊,為什麼會對自己那麼好,為什麼那麼關注那件命案,為什麼想從我口中知道些什麼,難道他才是……夢夢不敢往下想,如果真如她猜測得一樣,那自己就身處於最直接的威脅之中了。她翻了個身,閉上了眼,靜靜地躺著,不久困倦便奪走了她的思想,她沉沉地入睡了,夢夢今天真的是疲倦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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