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個壞脾氣的主子。
“濯瑒少爺要買畫裝飾新開的子公司。我順便幫你推薦了下。”官發臣淡淡說,“周小姐,該給少爺敬一杯啊。”
蝶語的腦袋有些發沉,可能有些感冒。她“哦”了一聲,輕輕拿起一杯酒,慢慢站起來,又緩緩踱到他麵前。
他正在啃著雞腿,很油膩,手髒了就往褲子上抹,偶爾也用油膩膩的手去爬爬頭發。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可是這些動作放在一個這麼高大的孩子身上……蝶語看著胃有些翻騰。
說些什麼呢?謝謝賞識。多謝你買我的作品。啊,這麼年輕就做總裁了啊。唔,謝你照顧啊。
這些句子像烏鴉一樣從蝶語頭頂嗚啊嗚啊的飛過去。濯瑒照舊啃著雞腿,仿佛不曾看見身邊站了個人。
“那個,生日快樂。”蝶語輕輕把酒杯向前湊了湊。
孩子抬起頭來看她,有些懵懵懂懂的,眼珠子幾乎不怎麼轉。蝶語以為他噎到,剛要開口詢問,他卻忽閃了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彎彎的,濕漉漉的,很漂亮。蝶語才看清他長了一雙好眼。手裏忽然一抖,那杯酒就被一隻油乎乎的爪子抓了過去,然後沾滿油的嘴巴貼到杯子上,喝光了裏麵的酒。
蝶語胃裏開始翻江倒海。然後她聽到一個打飽嗝的聲音,終於忍不住有些幹嘔起來。
她慢慢走了回來。
湯近輝的臉已經皺成一團了。宮發臣始終清冷,沒什麼表情。蝶語往四周看了看,圍坐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旁邊莫不美女相伴。臉上都樂嗬嗬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蝶語又看了一眼濯瑒。她慢慢喝下了湯近輝遞過來的紅酒。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掌握著你飯碗的那個人常常是個……莫名其妙的人。
主菜陸續上來了,蒜末生蠔,白灼龍蝦,生菜葉配一塊烤得上好的鴕鳥肉。才上了三個,蝶語就開始後悔昨晚沒多吃點感冒藥。
她看著美味佳肴,卻毫無胃口。
整個飯局就是這樣,濯家少爺包下了最為昂貴的會場來過個簡單生日,身邊陪伴的都是些莫名不妙不相幹的人。
原來很多人的生日都是一樣的。
蝶語想到這裏,湯近輝的手在桌下不安分的在她光裸的大腿上摸了一把,蝶語瞪了他一眼,抬頭卻看見那啃雞腿的孩子也瞪著她,她剛想友好的笑笑,他卻把頭別了過去。
他已經不啃雞腿了。他現在正在喝一杯白白的牛奶。
蝶語又一次推開湯近輝的手。可是她並不煩躁。
至少,去俄羅斯的旅費她已經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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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急著走?”宮發臣走出來。蝶語正站在陽台上,回頭看了他一眼,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你是認不出我,還是裝不認識我?”他走上來跟她並肩站著。這裏隻是高一點,看得遠一點。他向下看了一眼,“該不會也想從這裏跳下去吧?”
“沒。”蝶語偏頭看他,嫣然一笑,“我什麼時候有那種雅興了?”
宮發臣嗬嗬笑起來,“還在到處跑啊,準備什麼時候停下來?”
“不知道。”蝶語再次望下去,“就這麼個命。”
“什麼時候信命了?”宮發臣的聲音略略的低沉起來。
“不知道。”
“女人還是得定下來。”沉默了一會,宮發臣說,“我這是作為朋友真心勸你一句。”
“你老婆說的?”蝶語的聲音幽幽的。
宮發臣輕笑,卻沒有回答。
蝶語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他的太太已經去世了。
於是兩人都沉默起來。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劈哩啪啦的聲音,他們驚訝的回頭,看見剛剛上滿美味佳肴的水晶豪華大餐桌已經被掀翻在地上,精美的食物和考究的碗盤混在一起,鋪滿地板。
蝶語略有些驚訝的看了宮發臣一眼,又看回去宴會廳。
那濯瑒少爺像一頭憤怒的小獅子,張牙舞爪的狠揍著某個不幸的人。等蝶語看清那個倒黴的家夥是個穿製服的服務員時,濯瑒已經扭頭走了,身後跟著一個戴黑邊眼鏡的隨從。
一個人如果是個傻子就已經很悲慘了,如果還是個容易憤怒喜歡暴力的傻子,情況卻很危險。
更危險的是,這個傻子有錢有勢。
蝶語有些看不慣,她才邁了一步,手臂就被宮發臣牢牢抓住。
“這種閑事你也管?”他說。
蝶語沒回答,也不知道從哪裏上來一股氣,她掙脫了他的手,就走了上去。
幾年前,她大概能和那個有暴力傾向的傻子幹上一場。但現在……
“起來吧,跟一個傻子沒什麼好計較的。”她走去那個倒在地上的男孩身邊,孩子看上去年齡並不大,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把頭低下,掙開了蝶語的手,自己爬了起來。然後一瘸一拐的走遠了。
蝶語追上去,“你不用害怕,不是你的錯,桌子又不是你砸的。”
男孩倒是挺安靜的。“謝謝。”他說。走了。
蝶語覺得他的背影很孤單。不知道為什麼,拿起手機哢嚓拍了一張。保存圖片的時候才發現,拍攝的時候男孩正略略回頭。她照到三分之一的側臉。
原來今天還是有所收獲。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