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到鎮上去了。今天孫女滿月，他一肚子火。早飯時，他隻喝了點酒。他高家沒人家有錢，他隻恨自己投錯了胎，他相信，憑兒子的努力，他高家幾年後也修得起樓房。兒媳婦生個女娃，以後想傳宗接代，就多張嘴，這多出的嘴要吃二十年的飯！還要讀書、日常花費！
出門時，他在媳婦手裏拿錢，媳婦臉上、眼睛裏冒著火，兒子在旁邊看著自己，他能感覺到兒子的不滿、尷尬、無奈。他喜歡酒精刺激神經的感覺，像舊社會抽鴉片的人迷戀的騰雲駕霧感。
陽光下，楊槐抱著女兒，問丈夫女兒像哪個？高峰看著洋娃娃大小的女兒，心裏像吃了蜂蜜。女兒的小手指很精致，粉紅粉紅的，用手摸摸，很嬌嫩。方翠華過來看孫女：高潔就是長得好看。楊槐奶水足，不像有些女人生了娃娃莫得奶吃。高潔睜開眼睛，轉動黑漆漆的眼珠四處看，小腳在繈褓裏動著，似乎不喜歡被縛著。她張大嘴巴，又閉上。望著天上的太陽，眼睛漸漸眯縫成一條線。她扭頭看著婆婆，婆婆的臉堆滿慈祥的笑容。方翠華從楊槐手中接過孫女，抱在懷裏逗著。
楊義延吃完飯出來，笑著說，你們都把娃兒抱出來耍了?我看看我外孫女。方翠華把孫女遞給親家，向孫女說外公抱。楊槐進屋，往缸子裏倒滿開水，雙手端著慢慢出來。高峰看媳婦端開水出來，忙進屋拿兩根凳子，讓媳婦把缸子放在凳子上，另一根放在嶽父旁邊：爸爸，你坐著喝水。他給妻子說你陪爸爸耍，我去看兔子。楊槐說你去。嶽父也說你去忙你的。
兔子見他去了，跑過來，人立起來，一隻前爪抓住框子，一隻放在他手裏，讓他捏著，嘴不停地動著，像在說話。他腦裏湧出漢朝無名氏的詩句：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多美的詩句！多可愛的兔子！我靠你們還債了！
地裏缺水，泥巴硬得像石塊，用犁頭翻過後，種上菜苗，隔一段時間去看，菜苗長高了，變瘦了；灑上新型肥料，仍無濟於事，整塊菜地像荒地。成熟後，一塊地隻能收不缺水的隊裏的同類蔬菜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靠這幾隻兔子發家，要等幾年才修得起樓房？老爸也不想想，給他添了孫女，他還像以前喝酒，還抱怨楊槐生個女兒，絕了他的後。楊槐心裏有了結，大家都難為情。高潔大了咋辦？
高潔哭了，楊義延和方翠華一前一後說該喂奶了。楊槐對女兒說莫哭，媽媽喂奶。她把□□塞進女兒嘴裏，高潔開始吮吸乳汁。楊義延看著女兒坐月子出來的臉蛋，很滿意。他向親家說，高峰生的這個女子長大後一定像她姑媽樣漂亮。方翠華說她漂亮啥子，都是你們說得好。楊義延說，見過高豔的人都說她可以去當電影演員了；要是拍電影的導演來這裏拍電影，她肯定被選走。方翠華說高豔文化低，演電影的要有文化。楊義延說文化可以慢慢學。楊義延說高峰負擔要重了，添了個人，又有那麼多錢沒還。方翠華說慢慢還。楊義延說這邊缺水，莊稼怎麼樣？方翠華說莊稼不好。種蔬菜也收不了好多。地不好種。等高峰把帳還完，看他咋個計劃。他會動腦筋。高峰該像人家，出去打工；想在農村發家，難得很！楊義延說。方翠華說出去幫老板是掙錢，在屋頭（屋裏）把副業搞好了也是掙錢。楊義延說副業不好搞，又費腦殼，整的又不多，還是打工好；憑高峰的文化和腦殼，進廠搞管理莫得問題。大城市的廠工資高，待遇好，搞管理的一年可以落七八千。
高潔開始睡了。楊槐把女兒抱好，等她慢慢睡熟。看女兒睡熟了，她進屋去，輕輕把女兒放在床上，用被子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