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4月,毛澤東在漢口會議上說,全國右派分子有30萬。不久,又說有40多萬。
次年9月,《中共中央關於摘掉確實改悔的右派分子的帽子的指示》中認定,全國的右派有45萬人。
這說明,我們對右派的情況,並沒有一個切實可靠的估計,而基本上是跟著群眾運動走,整出多少算多少。從指導思想上講,雖然也說過“不可過分”、“決不要擴大化”,但更多的是怕漏掉,所以在反右派過程中,一再反對“溫情主義,,強調”深入挖掘。機械地規定百分此,比例不夠就硬湊。這種明顯的主觀隨意現象普遍發生,嚴重地混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導致了反右派擴大化的錯誤。
(薄一波《若幹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
二十年後,官方統計全國共劃右派分子552877人,又據說將一個省、一個省的統計數字加起來,全國被劃右派的實在人數,已近百萬。
與中央統計數字相距如此之遠,其主要原因是,1958年春夏兩季,不少地方麵酣耳熱,興致未盡,又搞了一次反右鬥爭“補課”,強調“深挖細找”,給補劃了一批。再就是當時作為右派給批了,處理了,卻沒有正式上報,乃至在檔案裏根本不見右派的材料,二十年水深火熱,九死一生,當的卻是一個冤冤枉枉的右派……
真是浩浩蕩蕩,橫無際涯:上至省部級幹部,全國共有4名省長、9名副省長被劃為右派並解除職務,其中被開除黨籍的,有浙江省長沙文漢、青海省長孫作賓、浙江省副省長楊思一、甘肅省副省長孫殿才等。連曆來被譽為鋼鐵長城的人民解放軍也未能幸免,全軍共有7000多名軍官被打成右派分子;
下至大專院校、中等專業技術學校的學生,中小學教師,為此有文件下達,要把已劃有的小學教師的70%,調離學校,大約是想著不能讓他們汙染了孩子們的心靈。
北京大學現今的一位教授,反有運動時還是學生黨員。他所在的黨小組將班上該劃右派的學生的材料報到係黨總支後,對其中幾個學生是否劃右,黨總支感到難以把握,於是總支書記要他和另一位學生黨員,去參加了學校反右鬥爭領導小組的一次開會。他的感覺是一大排人往那裏一坐,儼然像當今學術委員會在開會評定職稱,頗有民主討論的氛圍;其實卻像閻王殿,眾“判官”多為虛設,一錘定音的常是“閻羅”。該小組組長是校黨委書記陸平,常務副組長是一位副書記,往往是誰的材料還未念到一半,陸平便發話了:
“這還用討論嗎?”
那位副書記也立馬跟著說:“行了,夠劃右派了”……
隨後兩人在某人定性為右派的表格上簽上大名,輕快得好似洛克菲勒在以花哨的字體簽出一張幾百萬美元的支票,一個年輕人的政治性命頃刻間便給“支出”了。
報上來的材料裏,有的學生年紀太小,如中文係有個從浙江農村來的學生,隻有17歲,一向沉默寡言,鳴放時禁不住黨員的一再動員,說了這麼一件親身經曆的事:家裏生活清苦,本指望靠院子裏的幾棵核桃樹換點油鹽錢,可核桃剛下樹,便被村幹部收走……對此類學生、還得加上此類輕微言論,在會上可能會引起一番討論,表現出某種躊躇之意外,一般都是越劃腦子越熱。
能不熱嗎?上麵認為北大是右派精英的麇集之地,倘若右派劃得少了,隻能證明領導者們右傾,何況江隆基教授已作前車之鑒,因劃右不力而被撤去校黨委第一書記的職務,由從中央國家機關調來的陸平給取而代之,猶如授命於危難之時的一員戰將,陸平又怎會絲毫懈怠於這份高度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