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飛沙雖受重傷,突然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是劫法場,擒了那個要問斬的女孩來問她一見事情,於是向四下裏一望,竟爾沒有看到。他一驚之下,對自己教中眾人道:“去為我將那女囚擒來!”他這一句話雖然身受重傷,但是卻兀自有一股威嚴,他那些屬下紛紛顧不得與六扇門中人搏鬥,均道:“遵命!”各自跑開去搜尋鍾靈毓了。
林夕這時見師父被此人殺害,衰毀逾桓,大悲之中,拔劍出鞘,喝道:“你這小人如此卑鄙!”左手捏個劍訣,向西門飛沙攻出一劍。西門飛沙武功原本高他甚多,但胸口被刺傷,勉強運力與他拆了三十來招,方始用一招滅觸魔爪中的“杯弓蛇影”將他劍抓在手中。他方才不屑於與這人交談,正眼也未瞧他,這時覺得這人劍法也頗為了得,不禁留意此人麵貌。哪裏知道他一看之下,怫然而怒道:“好哇,林征你這叛徒膽子不小,既然敗我為師,又為何背叛我滅絕神教,擅自加入了六扇門?”
林夕這一驚非同小可,西門飛沙口中的“林征”正是自己的親弟弟,他喃喃問道:“你說什麼?你說林征拜了你做師父,卻又背叛了師門,逃跑了?”西門飛沙聽他言語之中,不但不承認自己所作所為,反而問起自己來,頗有調侃之意,隻聽得愈發惱怒,一掌拍來,怒喝:“你做了什麼好事,自己不知道嗎?”
隻聽他道:“我教規如此森嚴,卻縱容你去和鍾靈毓那小妮子談情說愛,為的是什麼?你去年想必是探問到了那個秘密,因此才這般巴巴地要逃跑吧?”林夕與自己的親弟弟林征雖然不是同胎雙胞的兄弟,但是長相仍然相似,西門飛沙有一年多沒有見到林征,此刻乍看之下,便覺得林夕正是林征。他一年之中,四處尋覓,就是為了知道那個秘密,林征的逃跑讓他又憂慮又惱怒。此刻顧不得想倘若這人是林征,必然不會為了給冷追無報仇而選擇與自己拚命,隻是覺得既然鍾靈毓在此,那麼林征也必然在此,因此對林夕誤加惱怒。
林夕的劍法雖然得他師父真傳,但功力尚淺,原本與西門飛沙相鬥絕無半分不敗的可能。哪裏知道西門飛沙盛怒之下,招數反倒變得破綻百出,林夕與他相鬥,反倒逐漸占了上風。但便在此時,西門飛沙手下有十幾個教徒並未走遠,見到教主受難,返回來相助。林夕鬥一個西門飛沙也兀自鬥將不過,哪裏還有餘碌應付這些教眾?他一記太極劍中的:“歇步崩劍”刺出,逼退西門飛沙魔爪,反身提起師父屍首,施展輕功便逃,心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日教我手刃了你這狗賊!”
林夕見六扇門中其他人均無大礙,知道他們倘若敵不過時便不會與敵人硬拚,心想此刻還是埋葬師父最重要,於是背負著師父屍首,快步流星,施展輕功來到子虛城西南的空穴山上。山風習習,吹在空穴山的山穀溝壑之中,嗚嗚作響,有若嫠婦泣於孤舟,有若孤狼嚎於山野,一派悲涼淒愴。林夕將師父屍首埋在一處小山坡上,長跪不起。想起自己十歲入得師門,得到師父收養,指教武功,後與師父走南闖北,將罪犯繩之以法之事,過往種種,曆曆在目,不禁悲從中來。他心中不但將冷追無當成自己的嚴師,更是當成自己的慈父一般敬仰。想到師父奉公執法,光明磊落,總是讓人感受到一股光明、正義的血液在心間流淌,總是讓自己無所畏懼地與邪惡作鬥爭。然而如今,隻剩下孤零零的墳頭一座,山風獵獵,吹動梢頭。
林夕越想越悲,忽然拔劍出鞘,左腳開步,左前方擺臂轉體屈蹲、提腳抱劍,一招“起勢”憑空刺出,風聲颯颯,接著使一招“並步點劍”,然後使“弓步斜削”“提膝劈劍”,將四十二路太極劍法使將出來。這四十二路太極劍法乃是師父所教,耳提麵授,曆曆在旁。他想起師父說這一招“跳步平劍”縱躍之時,雖然要有回身之意,但不能回頭相望,正如君子行事“不求回報”;他又想起這一招“虛步下截”,師父說道雖然敵人自上路進攻,但這一式乃是攻敵之所不得不守,因此可以舍上求下,正如君子“禮賢下士”,又若流水“善居其下而不爭”。每一招使出來,都會想起師父往日諄諄教誨,越使越悲,越練越快。練了一遍接著一遍,忽然之間仰天大喝道:“師父!”頹然坐倒,唱起一首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鬆岡。”這首詞乃是蘇軾在墳前悼念亡妻時所作,但追懷逝者,悲愴之情相若,他此刻唱來,更是慘然不能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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