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順著山路向前走,走了不遠,一名腰掛盒子槍的人來迎接,笑容滿麵,言辭甚恭,他是衡陽縣保安大隊大隊長。直到此時,五位少將才得以安全。
當天中午,大家在山中飽餐一頓,大魚大肉,大碗喝酒,自從衡陽保衛戰開戰以來,連續大半年,他們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人間美味,也沒有感受過人間如此安寧。
吃完飯後,他們繼續上路,天黑來到衡陽縣政府。縣長王偉能看到他們衣衫襤褸,形容枯槁,就送給他們每人一身衣裳。
他們在衡陽縣休息了四天。這四天裏,無論是縣府官員還是販夫走卒,都來打聽衡陽保衛戰的情形,聽到少將們講起當時的慘況,無不淚水盈眶。
此後,他們被一縣一縣護送下去,直到芷江機場,然後乘坐飛虎隊的飛機來到重慶。
在重慶,重建的第十軍正等著他們。
盧慶貽介紹說,1945年,第十軍殘部從重慶來到了陝西城固,補充兵員。當時的軍長還是方先覺,大家同仇敵愾,決心上陣殺敵,一雪衡陽之恥。然而,不久後,青年軍成立,方先覺擔任二○七師師長。第十軍軍長改由趙錫田擔任,趙錫田是陸軍總司令何應欽的外甥。
可惜的是,第十軍錯過了報仇雪恨的機會。就在他們寶劍鑄就,即將出鞘的時候,日軍投降了。
1946年,第十軍改編為整編第三師,下轄三個旅,人數三萬餘人。
內戰開始,整編第三師出陝南,越函穀關,渡黃河,開赴內戰前線。盧慶貽作為留守部隊,留在城固。有一天,盧慶貽守在電台邊,突然接聽到趙錫田被活捉的消息。此時,解放軍軍史上的定陶戰役已經結束,而城固的留守部隊還不知道整編第三師已經全軍覆沒。
定陶戰役中,解放軍劉鄧大軍十餘萬人將整編第三師團團包圍,整三師無一人逃出。
盧慶貽跟著留守在城固的整三師留守部隊,來到了湖北老河口。在這裏,重組整三師,師長名叫李楚瀛。1947年,整三師進駐漯河與駐馬店一線,又被解放軍包圍,僅僅打了兩三天,就一敗塗地。
整三師的戰鬥力為什麼這樣差?老兵們說,大家都不願打內戰,不願意為反動政府賣命。
新一軍老兵吳作勇也向我說過,新一軍抗戰結束後,駐紮廣州。有一天,新一軍接到命令,全軍坐著艦艇向北進發,一時群情振奮,都認為是要去進駐日本,揚威東瀛。抗戰剛剛結束,麥克阿瑟將軍曾經提議,派新一軍在日本駐防。艦艇一路北向,到了秦皇島突然停止不前,一問,原來新一軍要開往東北打內戰。吳作勇說,當時,很多人流下了眼淚。
定陶戰役後,盧慶貽回到了湘潭家中,終生務農。
俱往矣,曆史已成塵煙。
其時,第十軍孤軍堅守衡陽,破釜沉舟,掘塹壕,塞甬道,毀橋梁,散民眾,自入死地。麵對數倍強敵,上下齊心,眾誌成城,同仇敵愾,血戰不退。城破之日,諸將士無不以一當十,以十當百,迎炮火而上,期同歸於盡,雖萬千人吾往矣,日軍無不人人惴恐,自謂從未有之“艱苦”之役。此役,日軍攻打47天,死傷枕籍,內閣被迫下台,諸將皆成鬼魂,此為日本建軍以來,從未有之事也。
然,中華第一虎將,竟遭讒言中傷,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錚錚忠良,反誣屈膝,千古奇冤,至今未能昭雪,令人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