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賊左右不得進,反而屢遭撲刺落水。餘賊不敢戀戰,乘亂四下奔逃。
虯髯客拾起賊人所棄弓弦,連發射之,眾賊盡告斃命。
朱坦能呼喚眾位同袍起身相謝,虯髯客一臉淡然,絲毫看不出他剛才激烈打鬥過。朱坦能叫船上的雜工們,將眾賊的屍體一一拋進江中,但遍視不見吹笛少年之屍。倒是有一肥碩賊,隱隱約約覺得麵熟,眾人掌燈細觀,此賊竟是涪江關那個提醒他們的守卒!眾學子傾其所攜美酒,團團捧杯以敬虯髯客。
虯髯客複又連飲數十觥,仍無絲毫醉意。時月出如新,虯髯客撫須朗聲說道:“國家求才待用,爾等卻隻知死讀四書五經,雙手無縛雞之力,與閑坐床頭侍弄稚兒的婦人有何兩樣?”
眾舉子唯唯諾諾,不敢多言。朱坦能跪拜曰:“壯士救我等眾人性命,願聞尊姓大名,他日也好報之萬一。”
虯髯客雙手將朱坦能扶起來,舉鐵傘叩舷獨嘯:“餘非壯士,亦無姓名,更不望報。吾去矣!”語音未了,一躍已不見了身影。
五日後,朱坦能一行人來到京師,擇京師最為豪侈的富陽驛館下榻。
一日夜深,朱坦能溫習完功課,正準備上床就寢,忽聽得隔壁傳來一陣陣輕聲的吟哦,聲音有些耳熟,便悄然來到窗下視之。隻見虯髯客赫然坐在書桌前,手執一冊黃卷誦讀。
朱坦能心中大為驚訝,虯髯客有萬夫不當之勇,居然又識得四書五經,真乃人世間的奇男子也,遂上前敲門,欲道一聲安詳。
虯髯客啟窗睨視,微微一愣,複又將花窗關上,仿佛根本就不相識一般。
朱坦能感到十分怪異,滿心疑惑地言於諸子,同袍皆不信。
次日晌午,朱坦能悉心撰就一文,自謂絕妙,欲與人研討,但眾子都已經午寐,唯見虯髯客端坐窗前沉思。
朱坦能興衝衝地來到虯髯客的房前,推門而呼。
虯髯客正在案上奮筆疾書,忽聽到朱坦能的呼號,不由得大聲怒斥道:“豎子敗吾事也!”
朱坦能受到虯髯客大聲喝罵,一時不知所措,左右兩腳一前一後跨在門檻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虯髯客複歎息道:“鐵劍呀鐵劍,今科本該中得會元,誰知還是牛後郎之命,天意乎?”抬頭看見朱坦能尷尬萬端地跨立門檻上,便苦笑著說,自己寒窗十年,自謂滿腹經綸,遂來京師應試。適才文思正如泉湧,誰知疾書之際,卻遭爾嚷嚷,文氣戛然而止。這不是天意是什麼?
朱坦能聞聽此言,大感慚愧,一口氣連賠了六個不是。
虯髯客見他憨得可愛,便笑了笑說道:“今以吾文贈爾,可獲會試第二,會元者必白衣秀才也。”複伏於案,揮毫筆走龍蛇間,風行海湧,錦文立成。寫完後看也不看,擲於朱坦能手中,嘴裏說道:“吾去矣。”即提劍而出。
朱坦能細看虯髯客之文,果然構思絕妙,錦句連連,滿紙文采燦爛;書法更是矯健非常,有金鉤銀劃之骨、大開大合之勢,似俠行道上,又似劍舞風雪。朱坦能細細揣度,不禁嗟歎不已。
會考之時,朱坦能信心滿滿地以虯髯客之文應之。待到發榜之日前往觀看,果然中了會試第二;會元者,竟真是白衣秀才金笛郎君!朱坦能心中驚異,始信虯髯客乃異人也,遂將這段秘密深藏心中。其為官三十年,始終不敢輕言會試之秘。
大清同治十三年(1874)春,遂州臥龍山中有人置地百畝,修築了一座大莊園,莊名“書香鐵劍園”。主人虯髯,常舞鐵劍於莊前龍湫。當地人傳言,曾看見京師高官者,自言姓朱,暗中造訪書香鐵劍園,說是為了謝恩而來,主人閉門不見。同年冬月初五,十九歲的穆宗載淳駕崩,當天夜裏,又有白袍人月下吹笛,一曲《高山流水》終了,莊園大門洞開,主人恭迎白袍人進入莊內。翌日天明,偌大的山莊空無一人,唯一劍一笛並懸宅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