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寒陽驛(1 / 2)

寒陽驛坐落在涪江邊。

從遂州城出發,沿著古蜀道北進四十裏,過了碑亭子埡口就能看到驛站高高飄揚的酒旗。寒陽驛地處蜀中水陸要津,往來京師與川內的人,不論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都時常會聚於此,端的是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之所,實乃川中不可多見的繁華之地。寒陽驛被川內川外商旅讚譽為“千裏蜀道上最有文化品位的驛站”。據當地的名宿耆老考證,“寒陽”

還是唐初大詩人陳子昂這位老鄉給取的名哩。

誰想到了乾隆二十三年(1758)初春,寒陽驛更是大大地出了名,但卻不是好名聲。旬日之內,竟然有八個人在寒陽驛神秘失蹤,這八人無一不是梓、遂二州的豪商大戶。聽其隨從及家人說,這些人失蹤前全都住宿在驛館裏,第二天早晨就無緣無故地不見了蹤影。州縣官府百般偵緝,始終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捕快陳豫川摳爛了腦殼,也想不出所以然來。接案已經三月有餘,不論手下的兄弟們如何布防,偶爾還是會發生外地客商莫名其妙失蹤的事。

上司催促得緊,陳豫川也很無奈。但是,陳豫川不愧是“鐵血神捕”,他漸漸開始留意一個賣油翁。這個賣油翁年前不知從什麼地方來到了遂州城,他常常挑著一對大油桶,在遂州城裏的小街小巷轉悠,低價收購本地菜油,然後挑到梓州或更遠的利州去倒賣,據說獲利十分可觀。然而,就是這個賣油的糟老頭,讓陳豫川起了疑心,為什麼他半年多來往返利、梓、遂三州間,長期住宿寒陽驛,卻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呢?

三月初九,驚蟄。

遂州富源商號老板人稱“鐵算盤”的王富祥,帶著一個小廝攜巨資從梓州城返回遂州。在雲台觀山梁子的幺店子歇腳喝茶時,遇到了賣油翁。

主仆二人閑談中,扯到寒陽驛最近接二連三發生豪商失蹤的怪事時,賣油翁聞言接話道:“哪個見過失蹤之人姓甚名誰?失蹤案多半是村夫俗子杜撰的謠言。老夫長期住宿寒陽驛,從來沒有出過事,便是明證。”

王富祥聽了賣油翁的話,笑著對小廝說:“聽到沒有?我就說沒事嘛。”他不知是為了顯闊呢還是為了別的什麼目的,不僅幫賣油翁結了茶錢,還主動邀請賣油翁一同前往驛館,說店資由他出。

賣油翁欣然同意。

傍晚時分,三人一同來到了寒陽驛。王富祥叫小廝去寫了驛館西廂那套三人間的上房,說要跟賣油翁住在一起,托他的福以保安全。

賣油翁笑了笑,說他真是福人,命硬得很,不用擔心夜裏會發生什麼怪事。

三人進到房間裏安頓下來,王富祥這才發現賣油翁肩上挑的兩隻大油桶甚是沉重,心裏暗自佩服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好一身蠻力氣!賣油翁果然是常客,驛館裏的人都認得他。因為是熟人,小二幫忙將他的油桶挪進房間裏,賣油翁很大方地賞了小二一串銅錢。見王富祥主仆二人撿了最裏邊的兩個鋪位住下,賣油翁就笑他二人膽小,自己動手把油桶挪到門口處,占了最外邊的那張床鋪,作為休息之用。

收拾停當後,王富祥邀請賣油翁一道去後院用餐。賣油翁也不推辭,大大方方答應下來,三個人便一同來到後院餐廳裏。

住宿的客人們大都已經吃過了晚飯,因此餐廳裏的人並不多,隻有一個賣沙壺的老人和一個占卜的盲叟還在那裏閑談。王富祥叫小廝前去詢問,二人告訴他們今晚就住在驛館西廂房靠近大門那間房子裏。王富祥聽說他們是鄰居,就說出門在外,能同館共宿,實乃前世有緣,便吩咐酒家多多準備了菜肴,硬拉二人過來同桌飲酒。二人推辭不過,隻得坐到同一張桌子上,歡歡喜喜吃起來。

五個人吆五喝六,直吃到一更天方止。然後各自打著酒嗝,暈暈乎乎地回到房間內,蒙頭大睡。

當天夜裏,月如玉盤。三更時分,占卜的盲叟尿脹得不行,慌慌張張起來上茅廁。他來不及趕到茅房,就在西廂房前的一籠芭蕉處刷刷地尿了起來。一陣夜風吹來,占卜盲叟打了個冷戰,匆匆忙忙屙完,正要返回房間繼續睡覺,猛然聽得隔壁的房間內有利斧劈物的聲音,繼而又有痛苦的呻吟聲傳過來。再仔細一聽,卻又一片寂然。

占卜盲叟站在芭蕉林中,悄悄凝神監聽了很久,四下裏月光皎然,讓人心生恐懼之感。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又聽到隔壁房間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心中越發驚疑。趕忙逡回房間裏,小聲地把賣壺老人叫醒,告訴他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賣壺老人睡得正香,被占卜盲叟叫醒後,滿臉的不高興,聽了占卜盲叟的話,根本就不相信。但他見占卜盲叟說得千真萬確,就揉著一對蒙矓睡眼,連忙附在牆壁上細聽,卻什麼也沒有聽見。隔壁的房間裏,隻有此起彼伏的鼾聲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