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自開國以來,曆來推崇武備,在全國各地廣置銀庫,以備戰時之需。四川乃天府之國,素為朝廷倚重,轄內九府三十八州一律設置甲等銀庫,貯銀規模一時為全國之冠。遂州地處涪江中遊,平疇沃野,兩川稅銀五占其一,州衙庫存充盈,有金遂州銀潼川之說。
乾隆十二年(1747)春,大金川首領莎羅奔叛亂,兵燹波及鬆茂二州,兩川震動,朝廷召集十萬重兵討伐。四月,王師入川,急令調撥遂州庫銀以資軍餉。四川巡撫馮永昌親往遂州銀庫解押,誰知啟庫驗銀,偌大的銀庫裏,官銀已被盜走十之五六!馮永昌大驚失色,著令現場人等嚴密封鎖消息,外泄者軍法從事。並於當晚連夜趕回成都,稟報總督胡昌盛得知。軍備官銀被盜,事關平叛大局,胡昌盛哪敢怠慢?隻得據實呈報朝廷,翌日天明,八百裏加急文書飛馳京師。五日後,兵刑二部文牒火速傳到蓉城,責令胡昌盛、馮永昌二人限期偵破此案。
二人得令後,急得像熱鍋上亂爬的螞蟻,他們心裏十分清楚,此事案發天字一號,到期不能結案,項上吃飯的家夥肯定不保。胡昌盛本欲親自前往遂州,但十萬王師過境,應酬接待事務繁多,加之又要征調他州庫銀以籌軍餉,一時脫不了身。二人商量後,總督胡昌盛留守省垣,巡撫馮永昌再蒞遂州。臨行前,胡昌盛拉著馮永昌的手握了又握,拍了又拍,像生離死別一般反反複複地叮囑了又叮囑。
馮永昌受此重托,一日飛奔兩百餘裏,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遂州城,當天夜裏進駐銀庫。
銀庫設在涪江中的聖蓮島上,四麵環水,隻有一座小小的吊橋與岸上相連。橋長三十餘丈,兩端皆有重兵把守,僅就其地理位置來判斷,外盜沒有任何可能進入到銀庫中作案。
馮永昌在銀庫裏悄悄地觀察了三天,沒有發現絲毫有價值的線索。思來想去,認定是內賊作案,便在遂州衙門的安排下,喬裝成新來的庫工,混跡其間暗中察訪。
每日的辰時,庫工們按例在庫房一側的橋頭,準時集體裸身交接工作。守夜的庫工還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絲不掛地走過小橋,上岸後到衣帽間穿戴完畢,方可各自回家。馮永昌也不例外,一切都嚴格按照皇家規定程序執行,但即使是這樣,庫中的官銀仍時有丟失。
馮永昌心裏十分納悶,真是大白天見鬼,奇怪得很。
遂州捕頭陳豫川,是個有著二十多年偵探經驗的人,自從奉命協查此案以來,一個人便有事無事地在遂州城的大街小巷裏閑逛。他認為如果真是內賊所為,遂州城中肯定會有蛛絲馬跡出現。陳豫川的思路常常與眾不同,尤其在偵查疑難案件時,一般人多認為案發現場才會有線索,其實不然,真正的作案高手,現場怎麼可能留下犯案痕跡呢?僅憑銀庫所處的位置和嚴格的工作程序,那裏就不可能獲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因此,陳豫川認為真正容易得到信息的地方,應該是那些龍蛇混雜的茶肆酒樓、花街柳巷。
陳豫川始終像一個閑散之人,呱嗒呱嗒地趿拉著一雙髒兮兮的木屐,整日裏城東城西地到處吃茶喝酒,聽茶客酒徒們擺些三教九流或江湖豪客的龍門陣。
穀雨節前一日,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酩酊大醉後,在天上宮戲園子裏放聲痛哭,任由旁邊的人百般勸慰,依然哭鬧不止,好像有什麼傷心事一樣。
好事者說少年郎在“百花樓”有一位叫香荷的相好,交往已有年餘,二人感情甚篤。不想日前被一神秘客看中,出重金包下香荷,少年前去與之理論,那人一邊摟著香荷飲酒,一邊拋出十錠馬蹄銀,羞辱道:“此銀為大爺在此一夜的過夜費,小子可有銀子?”少年不堪羞辱,到玉春堂酒樓借酒泄憤,因而哭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