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新蓮找人寫稿(1 / 3)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了。這個把月,楚清河熟悉了車上的作業流程,大體上能叫出每個人的名字。每天說著不甜不鹹的話,吃著餐車上一個鍋裏的飯。如果說楚清河對這個工作還有一點熱愛的話,那就是,他愛上列車上肥頭大耳的餐車師傅了。他做的飯特好吃,和以前學校食堂清湯寡水的夥食相比,那簡直是將歐美和第三世界放在一起比較。在學校,學生們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對供應飯食的學校總務處敢怒不敢言。學校說了,誰要鬧事,不發畢業證。有消息靈通的學生說,每學期結束,食堂都要清算一下食堂的利潤,所得和校領導班子分紅。另外,學校實權部門的頭在食堂吃飯是不花錢的,也不簽字,吃完抹抹嘴,拍拍屁股走人。有好事者說,食堂的職工還偷著往外賣米,被人舉報了,但是學生們望眼欲穿,也沒有看到這幫家夥受到任何處罰。

在1450次列車上,餐車是不敢這樣做的。列車員象征性地一頓交上兩元錢,吃得滿嘴流油。雖然剛到這個崗位,楚清河心情一直比較鬱悶,他的體重還是創造性地創了曆史記錄,達到了一百四十五斤。這在後來,他頻頻調換了好幾個工作崗位,當然都是提拔到他所熱愛的新崗位,他的體重一直沒有突破當年這個極限。領導們總是在會議的講話稿上說:到基層去,那裏最有養分,基層養人啊。這真是顛簸不破的真理。至少這段時間在楚清河身上得到了驗證。

為什麼這趟車不敢在夥食上克扣和剝削:旅客不願意,列車員不願意。這趟列車上,旅客不是一般的旅客,列車員不是一般的列車員。因為是通向烏魯木齊的,新疆的旅客多,這其中,維族的又居多。得罪了少數民族,當然是不會有好果子。這車上的飯,一不能太貴,二不能太爛。否則,維族人要翻桌子,不給錢。翻了就翻了,你還不敢咋樣,你要敢論理,就和你打架,就是民族矛盾,吃不了兜著走。列車員天天跑這趟線路,你總不能賴在車上不下去吧。到了站總是要到公寓休息的。到了地上,就是維族人的天下了。據說,一個列車員不知咋的就把維族人得罪了。到了晚上,從列車員公寓的窗戶往下看,就見到幾個少數民族的人手裏提著砍刀在公寓外轉悠。為了安全,那趟車出務時,列車長使了障眼法。大部隊集體拎著箱子從大門出發上車整備。出事的列車員從後門單溜,這才沒有演變成一場血案。

這趟車上的列車員也是不一般的人物。首先文化素質不算太高,好多是頂替父母接班的,上了客運段混碗飯吃。當然,現在頂替上崗的製度已經退出了曆史舞台。人都是這樣,有了接班的指望,工作老早有了,誰還會好好念書。車上還有一批就是從其他線路上發配過來的,所謂的“二流子”,其他車管不好,得了,跟段領導說一聲,讓他跑新疆去吧,受受苦,接受改造。什麼時候改造好了,再申請回到原來的線路去。說明白了,如同古時候的“充軍”一樣,這趟車上的人魚龍混雜,什麼鳥都有。所以說,這趟車上的列車員也是不好惹的。

楚清河應該慶幸。假如一開始就在北京、杭州、上海等熱門車上,是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那裏有才華、有關係的人汗牛充棟。楚清河在這趟車上是鶴立雞群、人中翹楚。因為他是有學曆的,是個文化人。

文化人,還有楚清河的師傅,顧姐。顧姐比楚清河早上了幾年班,後來楚清河還發現,顧姐還是一個憂鬱的詩人。眼前整天橫亙著單調的大漠,人要麼變得麻木,如馬車長;要麼變得傷懷,如顧姐;要麼變得隨遇而安,如大多數人。還有的,不好歸類,比如,王新蓮,她不太好歸到哪一類去。她是有理想的,楚清河不知道她為什麼跑這趟車,她是沙漠上的綠洲和玫瑰啊。顧姐的詩很好,有一次,她望著遠處碧藍的天空說,“鳥兒曾經飛過,天空不留痕跡”。戈壁灘上沒有房子,沒有樹木。天,藍得讓人憂鬱,讓人浮想聯翩。綠皮車,是蔚藍的天宇和廣袤的沙漠之間一道流動的風景。

顧姐的嗓音還很優美,在部隊轉業前就幹過話務員。有了這個優勢,車上安排顧姐做廣播員,車上忙的時候,順便幫著照管好帶廣播室的一節車廂。顧姐長得不美,楚清河對她沒有興趣。她不水靈,長得一個大胖臉,眼睛倒挺有神,也是轉業軍人。如果單純聽她的聲音,經過揚聲器的修飾,空靈而清澈,相信很多人會把她想象成絕世美女。所以,耳朵不總是可靠。有時候眼睛也不一定告訴人們真相。不要試圖總去搞清楚一件事情的真相,知道了真相反而會很痛苦。因為,真相有時候比你想象得還要醜陋,還要殘酷。沒有見過顧姐的旅客,肯定懷著享受而舒適的心情聽著列車廣播上的天籟之音,這個美好的聲音也許會伴隨他們一路,伴隨他們一生,會成為他們旅途上少有的值得留戀的回憶。

這個車上,楚清河最不想見的人就是顧姐。他寧願閉著眼聆聽美妙的天籟之音;因為睜開眼,所有的舒適、幻覺、想象空間一下都沒了,整天有一個不太標致的大胖臉在跟前晃悠,真夠了。有時活在幻覺中遠遠要比真實中快樂得多。可是楚清河不見她不行,他們在一節車廂,廣播室就在十二號車廂。按照段上的要求,他倆是簽了“名師帶高徒”合同的,她要“手把手”地把楚清河教出來,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列車員。從她的熱情看出,她是非常盡力的,但是楚清河學得並不是很好。因為楚清河並不用心,他的目標並不是把自己培養成優秀的乘務能手。在最初的一個月中,掙紮在苦悶、彷徨、失望、悲觀、無助之中,楚清河還學會了抽煙。楚清河當了四年學生會幹部也沒學會抽煙。在車上一個月,就無師自通了。但是車上是不允許抽煙的,楚清河偷著抽,因為他發現好多列車員都偷著抽。車長發現了,半真半假地說幾句,也不來真的。煙,真是個好東西。沒有經曆過很深的痛苦或是很大打擊的人是學不會抽煙的。煙,能讓人思考和忘記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