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河的業務確實學得不好,一起分到這趟車的三個人就他自己沒出師了。另外兩個人在沒有師傅“傳幫帶”的情況下,已經能單獨接管一節車廂的所有業務了。他們是學技練功的佼佼者,楚清河惡毒地祝願他們一輩子把列車員的崗位坐穿。楚清河的動手能力天生不行,一個月了,被子都疊得馬馬虎虎,像個發酵的麵包,而不是方塊的豆腐,讓人看了常忍俊不禁。
王車長看出來了,但是她沒有開展嚴肅認真的批評教育,也沒有開展廣泛深入的思想談心工作。有一天巡視到十二號車廂,她讓顧姐從廣播室暫時出去一下,楚清河和她單獨呆在了廣播室的方寸之間。楚清河想,車長是不是想對他前期的工作總結一下,鼓勵鼓勵,好讓他幹好工作,迎頭趕上。
楚清河頭一次和她相距這麼近,她身上的荷貝爾味道撩撥得他的鼻子和眼神朦朦朧朧的。他的眼睛裏好似被放置了一層紗,把視線都擋住了。離這麼近,又是領導,又是異性,楚清河當然把頭低下來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不像其他臥鋪,一個隔斷裏上、中、下有六個鋪,廣播室隻有一個下鋪,鋪的對麵放著廣播設備和辦公桌。而且,因為是老車底,裏麵布置得相當擁擠。王新蓮說,來車上工作有一個多月了吧,生活習慣嗎?楚清河說,還行,謝謝車長關心。王新蓮說,業務上好好跟你顧姐學,客運段的,業務不好,別人說閑話。楚清河說,是的,是的,車長說得對,以後一定好好學。
王新蓮又說,這次找你不是談業務的,還有其他事。說著她掏出了一張紙,上麵用碳素墨水寫了有半頁多。王新蓮告訴他,車隊有通訊報道任務,一個季度五篇。上個季度沒完成,車上每個人扣罰了二十元。算算,車隊六個組,百十號人,損失大了。我們組,馬車長說了,任務交給我了。完不成,拿我是問。
說這話的時候,王新蓮又朝楚清河靠了靠,她的腿挨著楚清河的腿,屁股接近碰到他的屁股了。雖然有衣服隔著,楚清河渾身還是麻麻的。他用眼睛的餘光掃描,發現王新蓮還是有點老了,雖然化了很精致的淡妝,描了淺藍的眼線,還抹了一些粉。靠近了,眼睛上還是可以發現一些細小的皺紋。
王新蓮說,我們部隊轉業的,文化沒你們這些專業出身的高。再說人老了,腦子也不好使,小楚,你以後多練練筆。在客運段,要麼拿抹布和掃把杆子,一輩子為人民服務;要麼拿筆杆子,北京隊的龐建,就因為寫了兩篇重頭稿,上了人民鐵道報,給領導抽到段上助勤了。
說這話時,王新蓮身體微微向楚清河這邊靠攏過來,都有些頭發飄到楚清河的臉頰上來了。楚清河心想,靠,不是勾引未成年少男嘛。心裏另一個聲音卻在說,快過來,快過來,快過來……可惜到了一定距離,她停住不動了。她說,小楚,我念給你聽,你看哪裏不合適,給改改。
王新蓮大聲念了,“九月份以來,我們鹿烏車隊三組按照段黨委李書記的要求,周密安排,精心部署,全力開展了安全大檢查大整治活動。尤其加強了車們口旅客上車時的扶老攜幼,加強旅客從車窗亂扔啤酒瓶的勸阻和教育。此外我們還開展了職工業務演練,提高職工綜合素質……”
楚清河還沒有給鐵路局的鹿城鐵道報寫過稿,甚至也沒有給鹿城鐵路分局的報紙鹿鐵運輸投過。老子沒興趣,整天在垃圾場工作,哪有心情搗鼓這玩意,這玩意又不能當飯吃。可是在學校,楚清河是校電視台和校報的通訊員,在學校裏還是發表了一些作品的。
楚清河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篇稿子的寫法如果說是給來檢查的上級領導彙報,完全可以。但是,用到報紙上,口吻就不能這麼隨便了。彙報夾雜口語,一件小事可以無限渲染,彙報半個小時。領導隻要不打斷,可以一直進行下去。但是,通訊報道雖說虛了點,還是要“幹貨”的,具體說,就是幹了哪些事,取得了哪些成效。這篇稿子如果這樣遞到報社去,多半不超過一分鍾,就被編輯槍斃到廢紙簍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