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幽穀狂潮(3 / 3)

本意扳著崖石便可翻身上去,不料方才浪頭高湧,已然越過,如非藤蔓太多,在崖壁上擋了一擋,藤根雖然落水,吃浪一打,前麵大片藤蔓反被身前崖石掛住,停了一停。

公遐隻在石旁擦了一下,傷不甚重。稍差一點,公遐隻再往裏尺許,那麼猛惡的水力,撞在石上固是頭破骨斷,非死不可。鬆手時節稍差一點也必被狂濤卷去,休想活命。端的危機一發,稍縱即逝。那塊突石本是高懸崖壁之上的一條天然石埂,地頗寬長。就是這樣,仍被洪流衝離原地兩丈多遠,直到藤蔓被突石抵緊。公遐恰在此時鬆手翻身,剛巧落在石埂盡頭之處,脫了奇險。先還不知人早擦石而上,已然越過,見又撲空,還自驚惶,猛然瞥見腳底石地,山水約有二尺來高,正隨石邊往下猛瀉,人也隨水下落,快與石麵相接。百忙中見形勢突變,不知是何原故,忙伸雙手撐向石上,水已退盡。忽聞花香撲鼻,左臂奇痛,左手更是麻木,不能隨意運轉。且喜身落石地,瞥見前側兩麵水光耀眼,一座浪山正由石旁下落,波濤澎湃,浪花洶湧,水聲如雷,整崖山穀均似搖搖欲倒。藤根一頭已然落水,那將近二十丈長的藤樹已然不見,隻前麵相隔一兩丈的崖石上堆著好些藤蔓,十之八九虛懸石外,忽似流水一般往下退去,晃眼不見。細一察看,身已落在丈許寬、四五丈長一片危崖之上,方始醒悟過來。臥憶前情,宛如夢中,如何脫險竟不知道。再看先前寄身其上的山藤已全浮沉水上,隨著急流往穀口衝去,其行如飛,一瞥即過,晃眼無蹤。

山洪越發漲高,離石隻一兩丈,有的浪頭由上流駛來,多在近處湧起,忽前忽後,不但沒有打向石上,下麵一帶,反倒中凹,才知那浪來得真巧,稍差一點命必不保。驚魂乍定,看出水最猛時,也隻和那石埂危崖相差不多高下,方才浪頭漫石而過乃是湊巧。

一眼望去,下麵隻管駭浪山立,驚濤洶湧,兩崖秋花依舊繁豔如常,映著水光和當頂日華反更肥鮮,燦如錦雲,繽紛競豔,景越雄麗。那水至多湧離花下尺許,石崖之上一株也未被水摧殘。危崖上半,形勢前突,與對崖遙遙交覆,上麵滿生繁花、香草之類。還有不多矮鬆,虯幹盤纖,挺生其間。異態殊形,蒼翠欲流,觸目皆是奇景。鼻間更聞到各種野花香味,清馨襲人,聞之神爽,隻是無路可上。呆坐了一陣,想起一時好奇,來此尋訪異人,差一點送了性命,總算死裏逃生,並還遇見這等從未看到過的清麗雄奇之景,尚是不幸之幸。仰望天才過午,下麵波濤澎湃,上麵依舊雲白天青,嵐光如染,白雲晴日與山光水色上下相映,倍覺清明。隻管秋高氣爽,繁花如繡,似此浩浩洪波,危崖壁立,既不能下,又不能上;身邊隻剩一口寶劍,幾件暗器,隨帶衣包糧袋均已被水衝去。多好景致,也禁不住腹中饑渴,如何持久?這大山洪,穀外想必一片汪洋,就能翻山而過,歸路已斷,也難回去,何況無路攀援。盤算了一陣,除非翻崖過去,照此大水,穀中決無人跡,餓也餓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早打脫困主意,便將身立起。

這一行動,才知身上傷處頗多,尤其那條左臂被崖石擦傷四五寸長一片,疼痛非常。

左手先被山石在手臂上滾過,因有藤蔓擋住,雖未破皮,卻受了一點硬傷。方才緊攀藤枝與洪流搏鬥,用力太過,此時已全麻木,腫起老高。坐在那裏不怎在意,這一起立,竟是痛楚非常。下半身受了洪流衝激也甚酸痛。休說援著崖上草樹,冒著奇險,和壁虎一般攀援到頂,翻越而過,連行動都是艱難。心方一寒,認為萬無生理。既一想,人當患難危急之中,隻有毅力智慧,不畏艱危,多麼凶險的處境也能戰勝。有此三寸氣在,便非無望。譬如方才已被洪水吞去,又當如何?平日自命英雄,死且不畏,何況人尚健在,不過受點浮傷,又是這好天色,先前該死不死,已有生機,如何反倒氣餒起來!想到這裏,精神一振,忙把氣沉穩,一麵留神觀看當地形勢,見那石崖甚是平坦,小鬆花樹上下都是。先拔寶劍斫下一根樹枝,削成手杖,然後由東而西往前走去。相隔盡頭,本是一塊怪石立在當地,先見那石孔竅非常玲瓏,上麵生著好些香花秋卉,覺著好看。

反正無事,一麵觀察地形,就便近前觀賞,就知前半這一段崖壁間好些裂縫,深淺不一,因有雜草遮蔽,沒想到內可通行。及至轉過石後一看,原來當地石質不堅,又受洪水常年衝激震撼,裂縫甚多,石後兩條大縫更是寬深,不但與外相通,山石錯落,易於上援,靠左一麵還有一條天然斜坡,可以攀升崖頂。那縫深約數十丈,連對麵裂口外的山容均可窺見。隻是形勢險峻,高低不平,不大好走。這一喜真非小可。忙一定神,往裏走進。

走到中部,看出左邊坡道通體石質,不著寸土,草木不生,卻是平整傾斜,一直到頂,比起外麵所見還要容易得多,直可緩步徐行而上。心中大喜,忙忍傷痛順路走上。為了山崖高峻,也走了好長一段,幾經盤旋,走完裂縫。又經一條天然噔道,盤旋而上,方始到達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