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笑話,侯老弟叔侄那高本領,往探賊巢虛實,所知隻有他們一半。除桐柏山五惡要來關係稍重而外,好些要緊的事以及賊黨許多陰謀毒計,至少有一半還不曉得。他們仗著外表老實,心裏明白,賊黨人多,知其本莊多年土著,沒有疑心,閑中無聊與之談說,有那懷有好心,打算在此久居,向其打聽地利出產的,雙方談得更好,連眾惡奴見他們與外來貴客說笑以為無禮,想要喝罵,均被來賊禁止。因此這幾天,他們連賊黨的名單來曆,人數多少,甚至本領強弱,都想盡種種方法抄來,有那寫不出的便打上暗記,內有兩個最聰明的竟是問答如流。我三人大力感動,越知雲老人所說用力不如用眾的一定之理。正在誇獎,鐵漢忽同兩個少年土人心急慌慌趕來,說他自昨日傷勢痊愈之後,越想越恨,竟借故偷偷溜出村來,途中遇見幾個在外打獵的村中壯士,均因秦五弟說來敵大強,輕易不許他們出手,心中不快,開頭本說前途危險。想勸鐵漢回去,結果反被鐵漢激動,做了一路,一同趕來。事也真巧,他們起身在前,早到兩山交界,先就遇見侯紹趕來送信,得知有六個能手要由北山繞路來犯。鐵漢在當地住過多年,常因打獵采藥,在這荒涼無人的險僻山區往來上下,那一帶的危峰峭壁、山凹崖洞全都知道,地理最熟。知道明鬥不是這六賊的對手,自己共隻七人,照侯紹所說,合敵人家一個五台、華山兩派的餘孽都辦不到。多虧他想,膽更大得出奇,竟帶了兵器繩索應用之物,連同兩個膽子大的土人當先趕去,看準地勢,擇那最險要的所在上下埋伏,仗著膽子和藏身巧妙,那六賊竟被上麵推下來的崖石打傷了兩個,內中一賊並還殘廢。不知怎的,被賊黨看出破綻,生了疑心,此時正在那裏搜索。那兩個受傷的不好意思回去,已將傷處包好,切齒大罵,說有敵人鬧鬼,否則哪有前麵落下來的崖石剛剛避開,後麵又有兩塊大的墜落,人在山夾縫中本就難於縱避,前麵轉角又有好些灌木阻隔,並非土生,都是故意堆在那裏。料定當地有人埋伏,先用話激將,不聽回音,便同上下搜索。其實當地山腹全是空的,內裏歧徑四出,形如螺旋,人都藏在裏麵;但隻一條出路,恐難逃走。
“後來鐵漢見不是事,敵人厲害,這樣把命拚掉太不值得,同行村中壯士又不憤敵黨叫罵,內中一個業已拚舍一命,在洞中發話誘敵,想把敵人引開,以便眾人能夠逃出。鐵漢勸他不聽,覺著這主意是他所出,害了眾人性命,方想一拚,偶由洞口向外張望,忽然發現我們三人在林野中出沒飛馳,認出是自己人,相隔又不甚遠,竟和同行兩土人冒險趕來送信。當他說時,我們話未聽完,便同趕去。公超因見賊多人少,雖有兩個受傷的,本領仍是不弱,仗著途中問明形勢,一到先往洞中鑽進。這時六賊已被我們的人引到一條路上,雙方和捉迷藏一般正在相對叫罵。賊黨先是顧此失彼,不知我們埋伏的人多少,想起巴賊等所說,又不知道洞中地理,多半存有戒心;時候一久竟被看出一點虛實。內中兩個最有膽勇的壯士見勢不佳,意欲舍己救人,形勢十分危險,如非同伴和他同一心意,已早被殺。我們恰巧趕到,本著擒賊先擒王的心意,上來先對付那三個異派餘孽,在敵人驕狂自恃專顧前麵之際,冷不防當時先除去了兩個。後在眾人合力之下由洞內追到洞外,隻一女賊見機最早,逃得很快,本領劍術也高,本來可以逃回,偏是多疑,以為前後皆有埋伏,打算穿林而逃。無意之中逃來這裏不遠森林之內,我正在後窮追,林中忽然縱出一個騎虎幼童,才一照麵便由虎背上飛起,將女賊連人帶劍一齊斬斷。見麵一談,才知他乃當年大孤三老祝老前輩門人祖公達,問知你們在此,以及森林遇見公遐夫婦拜師經過。你蒲大哥說,今日三路來賊全數被殺,我們隻將人擇地埋葬,不必再露別的形跡。三弟、七弟、四妹和伊、石二賢侄剛回,不必再往西山防守,可速回村,公明兄帶了一起人在高處望,往來接應,歸途定必相遇。見麵之後,可速回村稍微歇息,養好精神,再和公明商量,明日來此接班。仍由我三人和荊、秦三弟兄帶了這些村中健兒,多削去點樹皮,劃上些字,以作疑兵之計,再分兩路埋伏,決不會使敵人入境便了。”
公亮、秦真、虎女三人都是一夜未眠,也未休息,自己弟兄,也不再堅持,談了一陣。安埋賊屍的村人已經衛青娥命人通知婁公明,由她所帶人中選了八個壯士趕來,仗著事前早有準備,附近山洞中均藏有各種用具,業已動起手來。公亮等三人便朝青娥、秦正、荊氏弟兄辭別,蒲蘆、尹公超因恐還有賊來,已和鐵漢等趕往兩山交界,未及見麵,便帶了伊萌、石野兒往香粟村趕去。走出不遠。遇見公明同了數人迎來,雙方合在一路談完經過,因料當夜不會有事,便同回村,一路踏月說笑,重又商汁了一陣,到家便即安臥。
初意敵人又死了這許多同黨,決不甘休,尤其老賊婆蕭五姑人快複原,來時仗著多年苦心孤詣,練就好些毒藥暗器,滿擬手到成功,就是不能全勝,也將仇敵殺死,解掉當年之恨,便可收複昔年失去的凶名,從此大張旗鼓為所欲為。哪知連遭失利,還未上場,就被異人暗運罡氣打傷;跟著命人窺探,行刺未成,連傷許多徒黨,無一生還,連那最心愛的徒孫石野兒也未回轉;除配合運用毒藥暗器的男女四賊而外,帶來的人隻是得力一點的傷亡殆盡。如換別人定必知難而退,老賊婆天性剛愎,記仇心重,平日眶毗之怨必報,何況這一次丟人更大,上來被人打傷之事,日子一久也必有些明白。她自昔年隱遁太行山,為了報仇心切,曾下苦功練了多年,隻為人太淫蕩,隻管采陽補陰害人甚多,到底本質已虧,一任怎麼苦練,終不能登峰造極,到那爐火純青地步,如無這件淫蕩短處,便是內家罡氣也未必傷她得了。論起本領實非尋常,中途受傷,全是驕傲太甚,毫無防備,傷她的人又是老輩劍俠中最有名的人物,否則也無如此容易。下手時相隔大遠,又是意在警告,未想致她死命,暫時更不願顯露形跡,所以人雖病倒,並未受到十分內傷。照此形勢,就是桐柏山五惡和那幾個凶僧、惡道不來,也必單獨行動,帶了殘餘惡徒暗中掩來行刺拚命,甚而指名挑戰都在意中。還有新來許多賊黨,都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人數比自己這麵多好幾倍。因來窺探的人隻一入境便無生還,敵人始終不知虛實,心中驚疑。巴賊和手下徒黨全都膽怯,惟恐送死,不敢入境,餘人又都不知地理,沒有來過,相隔太遠,如非好些顧慮,似此仇恨越結越深,早已大舉殺來。此時隻要桐柏山五惡為首的來上幾個,稍一激動,便非發難不可。
自己這麵雖有幾位異人明暗相助,最後必能成功,但那幾個本領最高的不願眾人因人成事,恐未必公然出手,暫時恐連麵都難見,比較賊黨人少得多,村人雖都學過武藝,內中也有好些本領較高的勇士,要與仇敵單獨動手,吉凶便自難料。休說傷亡大多,這類有用的人傷掉一兩個也是恨事。力今之計,最好時刻小心,因勢利導,使人盡其力而無一人受傷方為上策。經過老少諸俠仔細商計,想出種種方法分頭埋伏,暗中戒備,能使仇敵無力深入便即除去,自然極妙,萬一對方人多,分路來攻,被其侵入,也可幾麵兜截,虛實並用:第一不令傷害一人,第二不令逃走。隻等約來幫手,時機一至,先用誘敵之策引使落網,一麵乘虛反撲賊巢,率領兩山土人裏應外合,仗著山險,幾麵夾攻,將這許多極惡窮凶之徒一網打盡。一麵召集全村老弱婦孺指點機宜,到了緊急之時;一聲號令,便照眾人預定的隱秘之處分頭藏起,財物衣糧也都分別掩藏起來,以防萬一事變倉猝。
因桐柏山五惡把別的異派中凶人全數勾結了來,突然發難,不等動手除害先就吃虧,雖然到此地步,森林中四老決不坐視,總是小心些好。照此說法,就算敵人攻進,至多損失一些容易建造的房屋,人畜財產均可無傷,四老也必隨後趕到,仍可轉敗為勝,就勢反撲過去。這些老少英俠都是足智多謀,公明弟兄老早就畫好東西兩山的地圖,比起敵人雖是眾寡懸殊,但是井井有條,布置得十分周密。由兩山交界起共設有三道關口,兩起流動埋伏,另外還有十來處疑兵,都是仗著天險隱藏在深溝大壑、危峰峭壁之間,與各路英俠互相呼應,如手使指,靈活已極。所用各種信號和傳遞消息的方法更是越來越緊,迅速已極。仗著村人受過長期訓練,為首諸俠設想周密,三四天光陰便全停當,中間還演習了兩次,覺著無懈可擊,香粟村更布置得和鐵桶一般。哪知接連半個多月過去,眼看重陽將到,耳聽西山土人連番密報,巴家莊賊黨越來越多,桐柏山五惡也到了兩個,始終無什動靜。做內應的土人日夜留心,暗中窺探,自從那日未一次賊黨來犯失蹤不歸之後,第二日便來一老賊,由此起賊黨方麵便守口如瓶,至多聽說來了什人,本領多高,別的均不曉得,諸俠料是來了能者,因公亮夫婦和秦氏弟兄、石、伊二人中間除曾抽空往森林中去了一次,祖公達、龐浩也分別來過一兩次,均說雲老人傳話,不令眾人再往西山打草驚蛇,對方業已變計,不久發難,時機一到自然成功。此時除卻對方明言叫陣,或是有人來犯,不可多生枝節,隻此已足。如其準備停當,敵人久不發難,想要早日成功,也須等到重陽節邊方可下手。每日仍要加緊戒備,分班歇息,養好精神,以便隨時發生變故均能應付。重陽節前也無須再往拜見,免得萬一有事人力不夠,因而吃虧等語。諸俠見敵人按兵不動,人數越來越多,知其仇深恨重,正在強壓怒火。因見傷人太多,看出厲害,暫時隱忍不發,隻一發難,決非尋常。雲老人所說固極有理。那幾件皮衣毛褲當初原說日內送來,不知何故隔了多日不再提起。虎女雲萍前往探詢,也未明言何時送到。婁、伊諸俠覺著自身是主體,假使不遇四老又當如何?還是自己當心要緊,也就不再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