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必要強求普羅大眾以研究的視角去看待錢鍾書。錢鍾書的一生,除了著書立作、參加非常重要的研討會之外,極少公開露麵,這種低調為人、高調治學的品格與風尚,與家人和睦共處的其樂融融,正是作為學者真正的風度和氣宇所在,對照如今驕縱、虛妄的學界風氣,這種精神和氣節的彰顯正好是一種鞭策和激勵,這也是本書"四兩撥千斤"的意圖和期冀所在。
嶽南
2014年4月11日
序二:城圍身,己圍心
圍在城裏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想必這是大家最熟悉不過的錢鍾書的名句了。可誰想,這句名句並不僅僅是出自西方的兩個典故,更是出自他的"最賢的妻,最才的女"--楊絳先生之手。二人的性靈相通可見一斑。
他和她,總是如此心心相印,惺惺相惜。多少艱難困苦的歲月,多少流言與中傷,彈指灰飛煙滅在二人的相視一笑間。
在念到英國作家的一段話時──我見到她前,從未想過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後悔娶她;也從未想過娶別的女人--錢鍾書說,我與他一樣;楊絳亦言,我也一樣。
這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隻可惜斯人已逝,此情可待。當年如此幸福的"我們仨",後來隻剩了她一人。然而他的達觀亦是她的達觀,流年往事,沒有哀傷,亦不懷念。曾經那樣溫軟的舊時光,隨著流年輪轉,繾綣成生命中的粲然。
他是達觀的。雖寫作《圍城》,卻並未被城包圍。他既不是城外的那個人,一心想要衝進不明所以的城裏去;他亦不是城裏的那個人,一心想要掙脫城裏的生活,逃到外麵的世界去。
因為他是個知天命亦樂天命之人,他以冷眼看世俗紅塵,通透飲食男女,卻不令自己身陷囹圄;他以嬉笑怒罵鑄成文章,折服城裏城外之人,卻獨自全身而退。
因為他深知圍城者,乃隻是城而已,斯人何懼?被城圍者,乃亦隻是一介肉身,斯性靈可通透天地,乘萬物以遨遊,又何懼焉?
真正害怕的,是世人的困頓。城圍住的是我們的身,圍住我們心的,卻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