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倫威爾皺起眉頭。“當真?”
“是的。”達娜笑了,“我喜歡莫奈和凡高的作品,他呢,喜歡購買它們。說真的,我已經采訪過他了,我們處得不錯。今天下午我們要采訪他的新聞發布會,隨後播放錄像,我的采訪則是後續報道。”
“太妙了。”克倫威爾綻開笑容。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他們討論了電視台正在籌劃的一個新欄目:犯罪掃描。達娜將擔任這欄一個小時的調查節目的製片和主持人。該節目有雙重目的:糾正已經做出的不公正行為,並激發起人們對破解遺案的興趣。
“現在有不少其他寫實類節目,”馬特提醒道,“我們必須比他們做得更好。我想應當用一個刺激的故事打頭陣,能抓住觀眾注意力的那種,並且———”
內部通話係統嗡嗡作響。馬特·貝克按下其中一個鍵。“我告訴過你,不接電話。怎麼———”
內部通話係統裏傳來阿比的聲音:“對不起,伊文斯小姐的電話。從肯莫爾的學校打來的,聽上去有要緊事。”
馬特·貝克看了看達娜。“一號線。”
達娜拿起話筒,心裏怦怦直跳。“喂……肯莫爾好嗎?”她聽了一會兒,“哦……哦……好的,我馬上就到。”她放好話筒。
“出什麼事了?”馬特問道。
達娜說:“他們要我去學校領肯莫爾。”
艾略特·克倫威爾皺起雙眉。“就是你從薩拉熱窩帶回來的那個男孩?”
“是的。”
“這件事很轟動啊。”
“是的。”達娜勉強回答。
“你發現他生活在一塊空地上,是嗎?”
“是這樣的。”達娜說。
“他生了病還是怎麼啦?”
“沒有。”她斷然否認,她甚至厭惡提起那些日子,“肯莫爾丟了一隻胳膊,是被炸彈炸掉的。”
“然後你收養了他?”
“還沒有正式收養,艾略特,我會的。目前我是他的監護人。”
“好,去領他吧。我們以後再討論犯罪掃描。”
達娜一到達西奧多·羅斯福中學就直奔副校長辦公室。副校長維拉·凱斯托夫正坐在桌前,她神色疲憊,年過五旬頭發就早早變得花白。肯莫爾坐在她對麵。他年方十二,瘦小的身材與年齡很不相稱,皮膚是灰黃色的。他長著一頭蓬亂的金發和一個倔強的下巴頦兒。本來應是他右臂的地方如今是空蕩蕩的袖管。他瘦小的身體被偌大的房間襯托得似乎更加矮小。
當達娜走進辦公室時,裏麵的氣氛陰森森的。
“你好,凱斯托夫夫人。”達娜歡快地說,“肯莫爾。”
肯莫爾正盯著他的鞋子。
“我聽說出了點事情?”達娜繼續說。
“是的,當然出了事,伊文斯小姐。”她遞給達娜一張紙。
達娜看著紙片,疑惑不解。上麵寫著:vodja, pizda, zbosti, fukati, nezakonski trok, umreti, tepec。她抬起雙眼。“我———我不明白。它們是塞爾維亞語,是嗎?”
凱斯托夫夫人硬邦邦地說:“確實是。肯莫爾真不走運,我正好是塞爾維亞人。這些就是肯莫爾在學校裏使用的詞彙。”她的臉漲得通紅,“塞爾維亞卡車司機都不會這麼說話,伊文斯小姐,所以我決不允許這樣的詞語出自一個小男孩之口。肯莫爾說我是個pizda。”
達娜說:“pi———”
“我知道肯莫爾剛來我們國家不久,因此我一直在體諒他。但是他———他的表現應當受到嚴厲批評。他總是和別人打架,今天早上我責備他時,他———他竟然辱罵我。這太過分了。”
達娜老練地說:“我想您知道他的處境有多艱難,凱斯托夫夫人,而且———”
“我告訴過你,我在體諒他,但是他在試探我的耐心。”
“我明白。”達娜朝肯莫爾望去。他依然雙目低垂,臉色慍怒。
“我真心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凱斯托夫夫人說。
“我也是。”達娜站起身來。
“我把肯莫爾的成績報告單給你。”凱斯托夫夫人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張卡片遞給達娜。
“謝謝。”達娜說。
回家的路上肯莫爾一言不發。
“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達娜問他,“你為什麼總是要打架,而且還說出那樣的話?”
“我不曉得她懂塞爾維亞語。”
他們到達公寓門口時,達娜說:“我馬上就得趕回演播室去,肯莫爾,你一個人在這裏好不好?”
“Word。”
肯莫爾第一次對她吐出這個詞語時,達娜以為他沒聽懂她的話,但是她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是小孩子們之間的黑話。“Word”就是指“行”。“Phat”則用來形容某些異性:漂亮、熱情而且誘人。凡事或酷或爽或絕或棒。如果碰到討厭的東西,就稱之為惡心。
達娜掏出凱斯托夫夫人遞給她的成績單,她看的時候雙唇緊閉。曆史,及格。英語,及格。自然科學,及格。社會科學,不及格。數學,優。
達娜看著成績單,心裏直發愁。哦,上帝,我該怎麼辦?“我們另外找個時間談。”她說,“我遲到了。”
對達娜來說肯莫爾是個謎,他倆在一起的時候,他表現得棒極了。他為人友好,體貼細心,十分惹人疼愛。一到周末,達娜和傑夫就把華盛頓變成了他的遊樂場。他們去過珍禽異獸滿園的國家動物園,其中的明星當屬來自國外的大熊貓。他們參觀了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在那裏,肯莫爾看到了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懷特兄弟發明的第一架飛機,接著,他們穿過太空試驗室觸摸到了來自月球的岩石。他們去過肯尼迪中心和圓形劇場。達娜和傑夫帶肯莫爾品嚐了湯姆湯姆店的比薩餅、麥克特克斯的墨西哥煎玉米卷和佐治亞·布朗的南方風味的炸雞塊。肯莫爾珍惜這每時每刻,他太喜歡和達娜與傑夫待在一塊兒了。
但是……當達娜不得不離家去工作時,肯莫爾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變得充滿敵意,與人勢不兩立。讓達娜整天做個管家婆是不可能的,而且保姆們也講述過與肯莫爾共度的夜晚是多麼可怕。
傑夫和達娜曾經試圖跟他講道理,但這樣做毫無效果。
也許他需要專家的幫助,達娜心想。她對困擾在肯莫爾心底的那些深深的恐懼毫不知情。
華盛頓論壇電視台的晚間新聞正在播出,達娜的聯合主持人———風度翩翩的理查德·梅爾頓和傑夫·康納斯坐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