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草尖上的漫步(5)(1 / 3)

小飛蟲

大暑之夜下了場陣雨,早上少有的涼爽。草地上露珠滾滾,有大大小小的玉珠兒鑲嵌在草間的蛛網上,像一幅珍珠掛簾在涼風中晃蕩。我看得入神,猛然間,一隻細長的褐色小蟲,在我眼前的青草上快速攀爬。細瞧,原來是連在一起的兩隻!一大一小,正交尾享受著早晨的清涼。大的身子也隻不過半厘米長,似公。公的一直拉著母的向前,母的隻管往後退,不過,一點兒也不顯得被動。它們像一對恩愛伉儷手挽著手,配合異常默契地爬過一根草莖又一根草莖,一絲不苟,腳步輕得連草葉上的露珠都不曾驚落。

我細細地看著它們:小飛蟲,合攏的翅羽上有一個黑褐色小圓紋,像古香古色的雕花。它們和大多昆蟲一樣,有三對足,後一對格外強健,一對長觸角,末端長著一個棒槌般的探測器。

我愣愣地望著這對纏綿小夫妻足有十來分鍾,它們沒有一點分開的跡象。我用草枝輕撓它,它們無動於衷。我阻住它們的路,它們繞著彎走。我禁不住用力敲了敲,那公的被我弄惱了,振翅一飛,蹦出四五十厘米遠。那母的被我一撥弄,趔趔趄趄地一跤摔進草叢泥窩裏,蟲子體色和泥土差不多,我再也找不著它。那公的許是自顧不暇,全無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高高地站在一草尖上,抖了抖翅,翹起後腿,不停地梳理展開後橙紅色的漂亮羽翅,而後,抬起前對足,兩兩互摸。它身前草莖上那顆晶亮的露珠剛好充當了梳妝鏡。快速梳理掉生活中的不快,它像世間一切卑微的生命那樣,抬抬頭,渾然無事地在綠草上飛翔。

看了好一會,起身欲離時,一隻小飛蟲突然跳上我手臂,小小的,褐色的,像極了那隻母飛蟲。攪了它一生中也許僅有的一次愛情,它是想找我討個說法嗎?對不起了,美麗的小婦人!

每天早晚去河邊,用歌聲迎接我的是蟬。

大清早的蟬聲,像惺忪中懶懶的啼喚,叫兩聲,歇上五六分鍾,且大多是自顧自地獨唱。蟬的鳴叫跟隨太陽起落,溫度越高,叫聲越響。上午九十點鍾,蟬不約而同地合唱起來。上午在小樹上唱,下午移到大樹上唱。一棵樹就成了一個歌劇院。

它們合唱時先由一隻領唱,其他的一樹一樹跟著鳴唱。這邊一棵唱完,那邊一棵緊跟著響起。此起彼伏,一刻不歇。到中午時分,“知了知了知了……”,蟬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嘶鳴,由此,家鄉人給蟬起了個小名兒——“加油”。接近傍晚,蟬聲又低下來,雖然是合唱,但相隔時間明顯加長。隨著夜色漸濃,蟬聲漸低,有氣無力地稀拉拉幾聲,沒誰應和。月亮的光華透過樹枝泄落下來,唱夠了一天的歌唱家們約好似的,謝台安歇。

可細聽,又不盡然。樹上的蟬停止歌唱,草叢裏的蟬又“知知知知”地吟唱起來。其實,白天叫得賊響的是烏亮的大個子黑蚱蟬,在清風月下歡唱的是名叫蟪蛄的褐紫小蟬。它的聲音要比黑蚱蟬輕微許多。它月明星稀時唱,狂風暴雨時也唱。在它的帶領下,隨聲附和的有“蠼哩哩”的蟋蟀、“唧唧唧”的蚯蚓、“嘀……嘀……”吹口哨的蟈蟈,和其他無數不知名的蟲兒“吱吱”地應合,真是二胡、竹笛、豎琴一齊響,高中低音一齊上,時而輕柔宛轉,時而嘈雜高昂。天籟的交響樂在夜晚的角角落落奏響。

蟬聲,在我小時候聽來,隻是一個捕捉的信號。那時弟弟常拿一根小竹竿,挨家挨戶地察看牆頭屋角,找新鮮的蜘蛛網,待竹竿末端繞了許多蛛網後,卸下揉成一團,蘸點口水,用衣角包住,用力搓勻後,把它粘在竹梢。然後躡手躡腳地靠近蟬鳴的樹下,趁蟬一個勁地鳴叫,將竹竿極小心地伸過去,出其不意地粘住蟬的翅膀,弄得蟬哭天喊地一陣徒勞掙紮。用線吊著玩膩了的蟬,除了用火烤了吃,便是活生生地肢解,去逗引螞蟻。聰明的弟弟還能在樹旁爽水的坡地,通過透氣孔,找到蟬在地下養精蓄銳的幼蟲。他用草枝伸進深孔裏撩撥,要不緊不慢、不輕不重,然後伏在地上耐心地等幼蟲爬出……

河灘上一隻蟬,六足彎曲,仰麵朝天,叫聲隨它而去。真無法想象,蟬的幼蟲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蟄伏三四年,每年艱難地蛻一次皮,隻為了來到世上快活地歌唱五六十天。

蟬有靈魂嗎?它會不會吮飲夜露後,再從地上爬起來,第二天又在樹上用歌聲迎接我呢?

小水窪地

炎炎的夏日,像神話中追日的誇父,一天能吃去幾厘米河水,漸漸地河床中央就裸露出一大片沙地。沙地上長滿了蔥蘢的綠草,總見白鷺在那片綠洲上起起落落,誘惑著我多次想去看看。

一天傍晚,我們一家三口挑水淺的河段小心蹚了過去。

愛人步子大,一上洲就驚呼起來。原來綠洲上有大大小小許多水窪地,大的像水塘,小的像臉盆。一個僅兩個臉盆大的窪地裏,釀著一汪清水。清水裏長著綠油油的水草,水草邊遊著十多條小魚,大的也隻不過筷子粗,要命的是小窪地裏聚集了幾百隻大大小小的螺螄,一隻碩大的螺螄娘突兀地在窪沿上蠕動。螺螄娘足有雞蛋那麼大,見我們驚鬧,收起觸須,靜立著。窪地上這些大大小小的螺螄全是她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