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張嶽晨這個名字竟如魔咒般鎖住了我,那俊朗的臉龐、含笑的眸子,像刻在我的腦海裏一樣任憑怎樣也揮之不去。每天隻要一見到大哥,就忍不住想問他有沒有再見到張嶽晨,但又怕他多心,隻得拐彎抹角地去套他的話,有時想一想,連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了。然而,令人沮喪的是,連續幾周再也沒有他的消息。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百無聊賴。
一個月後的一天,大哥晚上回來,邊吃飯邊當著我和母親的麵,說張嶽晨今天一大早就來店裏,找他借錢,好像挺著急的樣子,哥也沒多想就把身上僅有的三百塊錢給了他,他拿了錢就匆匆走了。“這小子看上去怪怪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哥自言自語道。“你都不問他借錢幹什麼?就把錢給他了,他要是不還,你到哪兒找他去呀?”我一聽立刻接過了話茬兒。“你說的是你張叔家的嶽晨?!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老實懂事的孩子,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吧?”母親一聽是礦區老鄰居家的孩子,格外的親。“媽,你說的那是他小時候,現在都五六年沒見了,你怎麼知道他有沒有變壞?”我自己都想不清楚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什麼竟會一個勁兒地想要詆毀他。“沒你說的那麼懸,老話說的好,‘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我們走的時候,他都十三四了吧,我就不信,就這幾年的工夫,他就一下子學壞了?母親依然固執己見。”我想他不會,做了那麼多年的鄰居,就為三百元錢?不會的!”哥也看好他,“這個城市就這麼巴掌大點兒的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他能躲哪去?再說,也就三百元,他若真不還,就當送給他了,大不了以後再不打交道了。”大哥和母親都護著張嶽晨,我心裏說不清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兩周後又一個周末的下午,張嶽晨終於出現在我們的麵前。他走進店門一瞬間,我的開始心狂跳不止,為了不讓自己的情緒過多地流露出來——我故意拿起一件衣服進了店裏的套間,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他是來給哥還錢的。兩個人客氣了幾句後,就聽見哥說讓他見一個人,接著,開始叫我的名字:“寧寧,嶽晨來了,你不是想見他嗎,還不快出來?”一句話說得我的臉騰地紅到了耳根,仿佛心事被人當麵拆穿一樣,又羞又氣,卻又無處可藏。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從裏麵出來。一抬頭迎上來的卻又是張嶽晨等待已久的一臉壞笑。我故作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說了一句:“原來是他呀,一個多月前,不是已經見過麵了嗎?”“是啊,我們上次是見過麵,隻是沒想到會是丁寧啊,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一個德性啊?”他說著,衝著我哥笑了起來。張嶽晨表麵上看著挺輕鬆,可我分明感覺他有些尷尬。“她這輩子就這樣了,也不知道將來什麼樣的男孩子敢找她!”哥說著也笑了。“將來什麼樣的男孩找我,好像不關你的事噢?”“你瞅瞅,她還來勁了!”我一副很不合作的態度,弄得我哥多少有些下不來台。“都一樣,現在的女孩子都挺有個性的,反倒是我們這些大男人都成了軟柿子……”張嶽晨有心幫我哥解圍。“少來,你以為所有的女孩都跟你那位大小姐一樣,動不動就耍脾氣,處處要人哄?我才不稀罕呢!”我一張口就夾槍帶棒,但說完這句話不覺有些後悔,好端端地提別人幹嘛?這不是生生讓人多心嗎?張嶽晨聽了這句話,沒有再往下說,隻是訕訕地笑了笑,對哥說了聲,今天還有事,改天請哥和我吃飯。然後,很有禮貌地衝我點點頭,笑著說了聲再見。哥很客氣地把他送出了門。
張嶽晨走後,我心立刻被失落淹沒。真的有些恨自己,為什麼會是這副德性,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地和他說話,哪怕是回憶回憶往事也好啊,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也許他再也不會來了……想到這兒,不覺有些淒然。“你今天是怎麼了,像是吃了槍藥,逮誰噎誰?這都五六年沒見了,你倒是一點都不生分!”哥進來後直接衝著我來了。“我就是看不慣他裝!”我心裏正委屈呢,“上次他帶著女朋友來買衣服,明明認出我了,還假裝不認識,你看他今天還在裝,我不拆穿他心裏堵得慌!”“你怎麼就能確定人家認出你了?五六年沒見,大家變化都很大,看著眼熟是一回事,相識是另一回事,萬一認錯了多尷尬呀!”“我——”我突然沒詞了,總不能告訴哥,因為他走的時候衝著我壞笑了一下,就證明他認出了我吧。要是這樣,哥一定會說我是自作多情的。還是不要解釋的好。
幾天以後,哥很興奮地告訴我,他又遇見了小時候在一起玩過的哥們兒誌剛。誌剛告訴哥,他們這幫小子都從礦上下來到城裏找事做了。兩個人聊了一陣,誌剛提起了張嶽晨,說在這幫哥們兒裏就嶽晨混得最好,找了一個官家大小姐做女朋友,女朋友的父親幫他在政府安排了個做司機的工作,很得意呢。不過,聽說前一陣子他和女朋友去新開業的黑森林迪廳蹦迪,因為和人發生口角而動了手,出事以後,怕被警察抓又跑回礦上躲了十幾天。“那小子來找我的時候,看上去有些慌慌張張的,我當時就有點奇怪,原來是要跑路呀!”哥有些得意地說道。“我就說,這個張嶽晨一定是學壞了,要不然怎麼會和人打架呢?”我不屑道。“好像也不全是他的事,聽說他那個女朋友原本就是個不吃虧的主兒,那幾天黑森林人多的跟下餃子似的,他那個女朋友被人擠著踩了另一個女的腳,不但不道歉,還耍橫,那個女的也不是什麼善岔子,兩個人就對罵起來,和那女的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男的,張嶽晨一看情況不妙就先動了手,放翻了兩個,拉著他女朋友跑了,後來迪廳報了警。嶽晨怕被老爺子知道,所以就躲起來了。”哥正說著母親進了屋,聽了哥的話,母親不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嶽晨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你張叔四個兒子,兩個姑娘,嶽晨最小,原本應該是最疼的,可自打他家老大那年出事後,你張叔就染上了喝酒的毛病,一喝醉就打老婆罵孩子。他上頭的哥和姐都大了,後來各自成了家,就剩下他一個,這孩子在這上頭可是沒少受罪。聽母親這麼一說,我和哥都不吭聲了。我們都還記得,小時候經常能聽見隔壁院子裏傳來的打罵聲和哭喊聲,父親有時實在聽不下去,還會跑過去勸勸張叔,我哥也會趁機踩著梯子趴在牆頭上招呼嶽晨出來和我們玩兒,嶽晨就用兩隻袖子抹抹眼淚和鼻涕悄悄遛出家門,然後,我們仨就會跑到後山去看落日,直到星星滿天,聽見母親站在院子裏喊哥的名字,才戀戀不舍地轉回家。每次走到家門口,嶽晨都會猶豫半天才壯著膽子進去,然後,少不了還會聽到張叔直著舌頭吼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