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96年春節前,帶著滿心的迷惘和對前程的未知,我們畢業了,匆匆結束了學生時代,連告別都沒來得及。
最初的半年裏,除了梅以外,每個人都像是沒根的飄萍。鈴子一有時間就會來店裏陪我,聽說靳在上電腦培訓班。
春節過後,張嶽晨來過一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感到厭惡。“下了班,能出去坐坐嗎?我想和你好好聊聊——”他的話一聽就有些底氣不足。看了他一眼,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要是在幾個月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可現在,這算什麼?老同學聚會嗎?再說,聊什麼?過去,還是現在?過去隻剩下回憶,現在無力麵對,未來又怎敢期待?“不去了,快考試了,晚上我還要學習。”我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淡淡答道。“丁寧,其實我……”他說著,突然又頓了一下。這讓我的心微微一顫,如果他能說出那句話,我想我還是有勇氣承受的,但是,他還是在我的等待的目光中低下了頭。“好吧,你忙吧,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當他逃也似的離開後,我在心裏狠狠地罵自己。
鈴子除了來我這裏,就是不辭勞苦地去梅那裏。叔叔為梅租了一間平房,她中午和晚上自己回去做飯。有一天下午,快收工時鈴子過來了,讓我下了班和她一起去梅那兒吃飯,並告訴我,同時被邀請的還有靳。
我們過去時,靳已經和梅忙活了一陣子,米飯燜上了,菜也切好了。見到我們來了,靳還是像從前一樣,大方地招呼我們,三個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看到我們又和好如初,梅很高興,提議我們應該喝一杯慶祝一下。“好啊,好啊,我去賣酒!”鈴子興奮地叫道。“不用了,我早準備好了!”梅說著從床底下拿出一瓶葡萄酒。“你真是個有心人!”我不禁順嘴誇獎道。“這可不是我的功勞,賣東西、做飯的事兒都是靳一個人在張羅,我隻是負責提供地方。”梅笑著說道,又鈴子和我遞了個眼色。“今天辛苦你了,靳!”鈴子鄭重地對靳說道。“什麼時候學會客氣了,辛苦的何止是今天,上學的時候你那麼麻煩我們,也沒見你客氣過呀,你們說是不是?”“是啊!”我和梅忙跟著幫腔。“謝謝你們!”鈴子動情地說道,“上學的時候,你們幫了我那麼多,我好像真的從來都沒道過謝呢!”“誰要你謝了,你那麼客氣反倒讓人覺得生份……”“就是。大家還能聚在一起真挺不容易的,不要辜負了梅的一片心呀!”我趕忙接過話茬兒。“能重新聚在一起就是我們大家的緣分,我聲明,從現在起,誰都不許再說見外的話了。”梅重申了今天聚會的原則。“知道了!”鈴子的頭點得像搗蒜。
飯菜都做好了,看上去還挺豐盛,把梅的小飯桌擺得滿滿的。沒有那麼多的凳子,大家就各自揣著碗,坐在床邊,邊吃邊聊。“梅,你留在這裏了,那你的那位許飛哥可怎麼辦呢?”我以為自己很“三八”,沒想到鈴子比我更勝一籌。“他現在跟著他爸爸跑運輸呢,才沒時間管我呢!”提起男朋友,梅還是一臉掩不住的幸福。“瞧,把她給美的!”鈴子忙打趣道。“那當然了,人家有人關心嗎,那像咱們沒人疼來沒人愛的,可憐呀!”這回接茬兒的是靳。“一群小丫頭片子,你們急什麼呀,好男孩多的是,趕明兒別挑花了眼就是了。找男朋友是需要點耐心的,當然,緣分也少不了……”“呃,你們是怎麼開始的?”鈴子今天格外的興奮。一句話問得梅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也沒什麼,我們是同班同學,他是班長,我是學習委員,所以經常打交道。那時,我就知道他對我好,但他什麼都沒說。後來畢業,我以為就這樣不了了之了,沒想到,有一天他到我家找我,說要和我交往。我那時已經決定到這裏來上學,想著離那麼遠,能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想拒絕他。沒想到他說,他可以等,等我畢業。就這麼一句話就把我感動了,就這麼聚少離多的處了兩年多。”“想過以後嗎?”我問。梅輕輕地搖搖頭,“沒想太多,也許過幾年我們會結婚吧。我們的事雙方家長都知道,但家裏覺得我們年紀還小,也沒有正式提結婚的事。我也覺得現在結婚太早了,自己什麼都沒有,結了婚,有了孩子,就沒機會了,我不甘心,我還想闖一闖呢,實在不行,再嫁也不遲。”我知道梅一直都有女強人的傾向,她這樣說我倒是很理解。“那你喜歡他嗎?”鈴子又問道。“嗯!”梅應了一聲,兩片紅霞爬上了臉頰。“我要是你,就會留在他身邊,才不會像你們這樣天各一方,飽受相思之苦呢。”關鍵時刻鈴子總是兒女情長。“你不懂,人生不隻是有愛情就行的。尤其是女人,更不能為了愛情而放棄自我,知道嗎?”梅認真地說道。雖然,我們三個都點頭表示同意,但少不了各自 “心懷鬼胎”。靳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愛情至上的鈴子,打心眼兒裏不讚同梅的做法,而我,如果張嶽晨能像許飛那麼勇敢的話,我一定會陪著他浪跡天涯,但是張嶽晨不可能是許飛,所以,我隻能堅守著那個孤獨而倔強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