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3 / 3)

張學良回到京城之後,看到熱心的部屬依然在忙碌著為他做生日。他當眾宣布:六月四日,不再祝賀他的生辰。當晚,他悄悄命令隨行打點行裝,啟程離京。為防不測,他在崇文門上車,而乘坐的專用小汽車開到東便門裝上火車,這列威嚴的專車神不知鬼不覺地駛出京城,在黃土坡稍事休整直駛北倉。時天色已明,他命外籍隨員伊雅格下車,駕駛著由專車上卸下的小汽車進入天津,於下午四點鍾返回,帶來通過美國通訊社證實的“大帥”被炸的通訊。他當即下令專列路過天津不要停留,直開軍糧城。就在專列行進的途中,他讓隨侍理發員把他那漂亮的“背頭”剃光。當晚,專列抵達灤縣,和軍團長楊宇霆住進車站附近一座山頂上的小廟裏,警衛部隊就在山腳搭設帳篷安營,負責保衛。

黑黢黢的夜,伸手不見五指;涼颼颼的風,把悶熱的空氣吹散。一支淌著蠟淚的燭光隨風搖曳,映出空蕩蕩的小小的廟堂,顯得是那樣的淒涼。張學良佇立在神案前,默默地望著那尊雖有些斑駁,但仍不失去其威嚴的六郎神,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絲纏繞在心頭。他喜愛哼唱兩句皮黃,很自然地想起了碰死在李陵碑前的楊令公,也想起了為宋雪恥、為父報仇的楊六郎……他們父子用盡忠報國的赤誠贏得了人民的愛戴,千百年來享受著祭奠的香火。不時,他又從楊令公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張作霖,從楊六郎想到了奔喪的自己,一種悲愴的情感打心底油然升起。

張學良畢竟是一位處變不驚的年輕將領,他的思緒很快從這種父子之情的羈絆中解脫出來。隨著思慮父親被炸的原因,又自然地懷疑起真正的凶手是誰?由此,他又想到了數十萬東北軍如何才能安全撤退出關,以及自己怎樣才能幸免於難,回到奉天重整軍威……在他的腦海屏幕上,忽而現出的是躍躍欲試的關東軍,忽而閃出的又是南京國民政府的蔣介石,以及老冤家馮玉祥、閻錫山,新對頭李宗仁和白崇禧……麵對著這內憂外困、錯綜複雜的政治局勢,如何才能確保東三省不落於日本人之手?又怎樣遏製蔣介石二次北伐停止追擊到關外呢?他真是費盡了心機,絞盡了腦汁!

“報告!楊軍團長到。”

張學良聞聲倏然轉身,緊跟在侍從副官譚海身後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將軍。他匆忙驅散滿麵的陰雲,執禮甚恭地笑著說:“楊軍團長,請坐,快請坐。”

這位楊軍團長,就是奉軍中大名鼎鼎的楊宇霆將軍。

楊宇霆號鄰葛,遼寧省法庫縣人。早年留學日本,入士官學校習武,與日本軍政兩界結下了不解之緣。回國後,投在張作霖的麾下效力,步步高升。“為人不能說無本領,能以一個士官學校的洋學生,在老將張作霖麵前攢紅,就算僅長於揣摩上意,亦自有其‘當差’那一套。果斷明快,如是這一麵;剛愎跋扈,就是那一麵。長短互為表裏,因而造成錯誤甚多,結局自招殺身之禍。張作霖一生成敗所係,確以楊之屢次鼓動參加內戰為其重大關鍵。第二次直奉戰爭,張仍居鎮威軍總司令,未設副司令,楊以參謀長調度全軍……民國十六年夏推張為‘海陸軍大元帥’,主將軍政府於北京;楊宇霆一麵儼然形同太上閣揆,諸閣員多半由他推薦,一麵代韓麟春為第四方麵軍團長。”他雖然是老帥張作霖的左右手,但卻因為死敵郭鬆齡為張學良的摯友等因,和這位年輕氣盛的少帥有著較深的芥蒂。如今,老帥被炸,政局動亂,他自認為收拾東北殘局者非己莫屬。因此,他越發地顯得目中無人了。他對於陷入極大悲痛中的張學良漠然小視,儼然以監護人自居。這些天來,他自炫聰明,亂出主意,搞得張學良很是不悅。今天晚上,他大搖大擺地走到香案桌旁邊,未等張學良走到香案桌的對麵,便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副官譚海是張學良部屬中的親信,十分看不慣楊宇霆的派頭,他強壓火氣,輕輕地“哼”了一聲,轉身走出了廟門。

“楊軍團長,日本方麵有什麼消息嗎?”張學良十分客氣地問。

楊宇霆取出一份長長的電文往香案桌上一擲,順勢又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著電文,刷的一聲,推到了張學良的麵前,冷漠地說:

“你看吧,這是日本軍方的公開聲明,對炸死老帥的經過說得一清二楚了。”

張學良了解楊宇霆和日本的關係,從他這簡單的話語中完全明白了這份公開聲明的內容。一方麵為了明晰日方對皇姑屯事件的態度,另一方麵也不傷害這位父執的麵子,張學良遂認真地拜讀起這份聲明:

……四日上午三點鍾左右,有三個行蹤可疑的中國人想爬上滿鐵線的堤上。我監視兵走近問他們是誰,他們卻要投炸彈。於是我士兵遂刺殺其中兩個人,一個逃走。檢查中國人的屍體結果,發現兩顆炸彈和兩封信。其中一信是私收,一封是國民軍關東招撫使書信的斷片。由這些,可以斷定他們是南方便衣隊隊員無疑。

從爆炸的情況來判斷,所用炸藥的數量相當地大,因此絕不是投擲的。又,當時,張作霖所坐列車的開車和到達時間都屬於極機密,無從得悉。日方甚至以為,三日深夜,該列車已經通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