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車從新民縣車站繼續開行後,張囑咐我說:“經過老將遇難處時告訴我一聲!”專車過興隆店車站後,我即報告馬上就要經過該地。列車通過京奉、南滿路交叉點張作霖遇炸處時(此地距皇姑屯車站還有一裏餘),張探身車窗外觀望,神色慘淡,一語不發,默然良久。專車一直開抵沈陽西邊門車站,時為六月十九日上午十時左右。
專車安抵車站,隨行副官譚海先下車探視,見黃顯聲一人已在車站等候迎接,張學良隨即由黃、譚陪同,橫穿鐵道東行,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汽車。先暫留伊雅格家,當天深夜,由伊親自開車送他回“帥府”,張學良撲到停厝待殮的父親的遺體上放聲大哭,幾乎昏絕。
這時,張作霖的盧氏夫人、戴氏夫人、許氏夫人、壽氏夫人,以及張學良的發妻於鳳至等人趕到近前,先是同聲悲哭,繼之規勸張學良止哀節悲。張學良終於停止了悲哭,回到了客廳。接著,盧夫人又講起了張作霖被炸以來的情況……
六月四日清晨,大帥府為歡迎張作霖回沈陽忙得不亦樂乎!先於一天回到大帥府的五太太壽夫人,深知張作霖此次出關的沮喪心情,為了博取其夫的歡心,把臥室收拾得格外的整潔、舒適。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驚得大帥府中的主仆愕然相視,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二太太盧夫人說罷“準是關東軍的炮聲”,上下才又各就各位,有說有笑地忙碌起來。然而五太太壽夫人因明晰此次出關的內幕,心裏頓時籠罩上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坐臥不寧,盼著張作霖快些回到大帥府!
少頃,當差官慌忙跑進來報告說:“大元帥被炸受傷,車到達大門。”隨著“嘀嘀……”不息的汽車聲,汽車已從花園門口駛進了帥府的庭院。車尚未停穩,司機便縱身跳到了地上,望著惶恐不安的人群大聲說:
“愣什麼神?還不快著把他從車上抬到屋裏去!”
頃刻之間,庭院中有的哭,有的叫,亂成了一鍋粥。二太太盧夫人畢竟上了年歲,匆忙鑽到汽車中看了看丈夫的傷情,命令侍從人員把張作霖抬下汽車,放到門板上,就近送到五太太壽夫人的臥室中。她壓抑著內心極大的悲慟,嚴厲地命令:
“誰都不準哭叫,立刻回到自己的住處待命,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來壽夫人的房中。”
很快人去院空,偌大的庭院死一般寂靜,很是恐怖、瘮人。
盧夫人急忙走進壽夫人的房中,看見三太太戴夫人、四太太許夫人、五太太壽夫人守在昏迷不醒的張作霖的身邊,失卻主張地在小聲啜泣著。當她看見張作霖遍身是血,帥府的軍醫處長王宗承用剪刀把衣服剪開,發現已折斷一臂的時候,她禁不住悲從心來,淚水衝開了閘門,無聲地滾淌而下,模糊了視線。俄頃,她又從屋內不同的抽泣聲中感到了自身的責任,遂揮起衣袖拭去滿麵的淚花,對軍醫處王處長說:“快去給老帥請大夫!”
“是!”王處長挺起身,習慣地立正站好,“夫人,請哪一國的大夫?”
“千萬不能請日本的大夫!”聰明的五太太壽夫人說罷和盧夫人交換了個眼色,“去小河沿醫院接英國的雍院長。”
“是!”王處長轉身走去。
昏迷中的張作霖終於漸漸地醒了過來,他望著啜泣不止的四位夫人,無力地搖了搖頭,示意大家不要難過。接著,他又忍著極大的疼痛對盧夫人說:
“我受傷太重了,兩條腿都沒了(其實他的腿並沒有斷),恐怕不行啦!告訴小六子,以國家為重,好好地幹吧!我這臭皮囊不算什麼,叫小六子趕快回沈陽。”
張作霖說完不久,就瞑目長逝,時間是六月四日上午九時三十分。
有頃,軍醫處長引盛京陪醫院雍大夫走進臥室,見張作霖已經停止呼吸,這位英國的雍大夫做了一個無法挽救的動作。盧夫人知道王處長和這位雍大夫相交甚篤,希望他對張作霖之死暫時保守秘密。王處長沉吟片刻,遂操著英文說:
“這件事關係太大,希望你嚴守秘密,如有人問時,千萬不能說大帥已死,隻能說負傷。”